第 306 章
昭庆二年,也就是熙元三十八年的春末,我自缢于东华阁的一根朱梁上。
那日的风中还流淌着春末的最后一缕浓温,太极宫的粉中冠却败了,它在薄暮中凋落在我的眼前,即使是此刻也美的耀眼。
只是它似乎从不属于我,我却偏爱它雍容华贵的姿态,好似凤藻宫铜镜处母亲风华难遮的朱颜,只是母亲太早的故去了,那抹温慈也在她走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环顾着容纳了我一生的永乐宫,它荣华而哀愁,往事历历在目,压的人几欲喘不过气。
那动辄得咎的日子苦涩而难耐,父皇指的师傅接二连三地入了门,于是四书五经、天上地下、朝里朝外,被无休无止地塞入了耳,而我的那群兄弟们却各得其乐,我瞧见弘义在和小厮们打闹,敬远和合墒正围在一处斗蛐蛐儿,五弟捧着一幅古玩字画出神,即若是那宫女生的老六也偷偷扮起了花旦描了妆,而那老七则讨得了父皇寝殿巧言的鹦鹉,玩的不亦乐乎。
“太子殿下,该起身梳洗赶往书院了——”
“太子殿下,该去各位娘娘处请安了——”
“太子殿下,圣上传旨御书房随侍听政——”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殁了,要孝悌为先哭灵去了——”
……
耳廓的这些琐碎和声音,淹没了我少年的许多时光,父皇的苛责常常令我于噩梦中惊醒,担心因母后早逝,孤苦伶仃的自己过早在惨烈的宫中丢了性命,为此我落下了癔症,头痛欲裂时,我会因急躁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永乐宫的宫人们便遭了殃。
而即便是这般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的过活,父皇的脸色也并未因我勤克守礼、识人辨物而变得明亮晴朗。
“淳瑜,身为太子,你错了!”
“淳瑜,身为太子,你又错了!”
“淳瑜,身为太子,你竟一错再错!”
“淳瑜,别忘了,你是这沧岳朝的太子!”
“淳瑜,别忘了,你是承继大业的储君!”
……
对于父皇的责怪,我常常无招架之力。
爱之深,责之切,太后娘娘们皆这么说,可我知道,父皇离不开锦妃,又宠幸着懿贵妃,于是乎老三、老四常得恩典,而贵妃娘娘在世时的风光也压的那二弟的母亲,才扶了正宫的皇后,患得患失,那女人一朝便殁了。
宫中花落、玉陨香消是常事,而这宠之尤甚的懿贵妃也福薄短命,大仪那日,左昰公大人偷偷拉着我,欢喜道:“淳瑜,这宫里无人能夺了你的风光,这是天意,沧岳朝的江山近在咫尺!”
这自是说进了我的心里,日子依旧在苛责中度过,空闲的时候,我会去左昰公大人府邸探望,在那里他会找一些小厮供我撒气,我变着法子地折腾他们,他们跪在地上求饶的模样,总能让我畅快好久,也因此我常常希望左昰公大人病着,可以纾解心中之苦,大人似乎知道我的困顿,他没有以皇后的亲眷自居,朝堂显贵,只甘心埋没在京城的府邸养病,为我孝鞍马之劳。
“若淳瑜登上大宝,左昰公大人便是第一大功臣,当赐高官厚禄,华屋美妇、家奴万千!”
年少的我,这样自傲肤浅地许诺着。
“太子殿下有天子之尊,微臣无才,待太子隆继帝业,臣已是老病之身,难当大任,当归园田,日日高香诵佛,以谢上苍之眼!”
那位病弱的老者因我的话而老泪纵横,他摆手,只于我看了一张寻常的地契,那是他的归路。
想他全心为我,我因此动容,左昰公大人是淳瑜此生难得的亲人。
可父皇杀了他,为了废掉我这无调兵遣将之能的太子,为了给濋章殿的老四铺路,父皇残忍地“杀”了他。
那太极宫留下的一场“战局”,据说是父皇留给我苟活的一线生机。
是的,我也以为是,那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会让父皇叹为观止。
刚愎自用的夏侯褒怡说我输了,她终是一介女流,且临死也未读懂男人半分。
她不懂,当我成为昭庆帝的那一刻,我已然赢了。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父皇,如今正饱尝着失败的滋味。
“父皇,您此番错了,是大大的错了,您可是隆御天下的天子啊,却错的如此不堪,败的如此真实!”
我笑,不过是为了活人的颜面、死人的体面,我逼宫临朝,而父皇自诩永固的江山便瞬间分崩离析了,那些昔日的功臣们或狂征暴敛、囤积粮财,或舟舵急转,跪于金殿下首,于我俯首称臣,甚至还有那姜氏一流,反心深藏,囤兵以待,我为我这个皇子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能耐”而惊奇!
父皇,瞧瞧吧,那便是你治下的江山如画,仁臣将才!
而此刻永乐宫的侍人们皆诚惶诚恐地瞧着我,京城告急的奏报早在昨夜就呈于了御案处,他们不懂此刻我如何还能笑的出来。
“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