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猎 缺席的葬礼
成年时,她的声音也定了型,是清脆抑扬的,不像身后这道,有些冷,有些恨。
“跟我说说阿镜的事。”他回头。
齐小满看上去又比前两日清减几分,她头发简单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耳边,愈发衬得脸小且苍白,她原是个小圆脸女孩,这会儿下巴也尖了,之前那副装出来的冷漠凶狠终于被疲惫撕去,泪盈盈的让人更加想欺负。
易凌源安排人负责家里的事,原本就是希望她能少辛苦,可他不知道,她的憔悴一半是为了他担心,现在,他终于想听阿镜的故事了。
齐小满跟着易凌源上了老宅二楼,那里从前有一个房间是属于易凌源的,两人没有进屋,站在狭窄、带着腐朽味道的阳台上,他难得没有抽烟。
“阿镜的病,什么时候确诊的?”他问。
“半年前。”
“他,痛苦吗?”
齐小满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沈镜当然痛,四年前沈镜的父亲,易凌源的舅舅经历过的那些痛,他怎么会不记得。
“三个月前,他去莱岛做了离子治疗,效果不错。”齐小满岔开话题。
“你陪他去的?”
“嗯。”
“谢谢。”
齐小满没答话,她替沈镜遗憾,他到最后也没能看到易凌源回来。
“挺突然的,上个月他的检查结果还行,也一直在按时吃靶向药,不该,不该那么快的。”齐小满有些哽咽。
易凌源低头看她,齐小满盯着远处,眼角湿润,他有种想要碰碰她,安慰她的冲动,但克制住了。
“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在附近?”他又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
齐小满警惕地回头,她那样聪颖,绝不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没什么,随便问问。”
他也回头看她,那眼神却不只是随意问问,他盯着她,分明是要她认真地,好好地回忆。
齐小满摇头,过去的这段时间,她虽然每天都会来看沈镜,但他总是不让她多待,他不想她放太多精力在他身上,更不愿她同情他。
“我印象中没有,你调查到什么了?”
“没有。”
“阿镜不让你告诉我他的病情?”
“嗯。”
齐小满停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有些寒凉的空气,下决心似的又说:“我去找过你。”
易凌源侧脸看她一眼,并没有太惊讶。
“什么时候?”
“上个月十七号,没有见到你,我就回来了。”
她再次抬头看他,男人脸上神色如常。
十七号,易凌源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自那天的一个星期后,他接到了齐小满和易凌源的结婚请柬。
“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内心缩成一团的疼痛,在葲城,他其实看到她了,是他故意让齐小满找不到自己,如果那时他能多分一点心思在她和阿镜身上,或许还能替阿镜争取一点时间。
易凌源抬手看了看表,手腕上的牙印已经消失。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他说,侧着身子从齐小满身后经过。
“易凌源。”
他闻声停住脚步。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我和镜哥哥的事?”齐小满颤抖着睫毛,她知道如果沈镜看到自己如此沉不住气的样子,一定会取笑她,可她就是想知道答案。
“重要吗?”易凌源扭头看着她,居然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齐小满有些不敢相信,从上大学,他们分开后,他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坦率真诚的少年,她琢磨不透他易变的情绪,此刻更是心寒。
她抿着唇,不得不点头,无奈道:“确实不重要,对你来说谁都不重要。”
“齐小满,你什么时候这么妄自菲薄了,你很重要,我说的不重要是指,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最终我还是会把你夺回来。”
他说得那样认真又轻薄,齐小满心中不可抑制地狂跳,红了脸,他却转身就走。
“你要是对镜哥哥还有一丝歉疚,就不要走,不要再去做那些让他难过的事,送他最后一程。”
易凌源没有停留,木质旧楼梯传来咚咚的声响,齐小满站在楼上看到他黑色长风衣的衣角随着步子大幅扬起,他走的那样匆忙,逃跑似的。
汽车后座,男人阖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一起,他做了一个梦,在酷热难耐,充满热带蚊虫的山洞里,他和一群同样年轻的男孩泡在恶臭的水潭中,他们必须保持不动,忍受一半寒凉一半汗蒸,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召来死神,他们忍耐着,等待着可以行动的那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