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薄夜浅月,有风,竹影摇曳。
清风悬在梁上,如一片轻薄的羽毛,底下水雾袅袅,是白石砌的浴池。浴房宽阔,水池内外以半圆屏风隔开,清风静止在靠窗外层,他屏息敛气,心跳压得极缓,掩在涓涓水流和屋外飒飒竹声中。
脚步声渐近,一道人影由屏风另一侧转入屏风内,清轩屏退下人,独自步入水池。
清风原无意到浴房内盯守,却不想清轩在死城出来的当晚就至浴池沐浴,若黑衣人果真是他,此举就太刻意了。
清风心知有险,可如此大好的时机,况且黑衣人事关死城医书真迹。冷光城之事,他与清轩已撕破脸皮,就算撞破也无可厚非。
池中人身着白色里衣,越过屏风,清风望见,他左肩衣物隆起,底下分明缠着纱布。清风指下按着一枚竹叶,正待划破肩上衣物一探究竟,浴池中寒光一闪,清轩袖中竟藏着一刃无柄窄剑,破开屏风朝他刺来!
无息无脉,却忘了一身浅淡的香气。
清风眼见暴露,不急逃走,反而迎上去,竹叶脱手而去,侧身躲过他右手利刃同时,清轩左肩里衣与纱布齐齐裂开,正露出里面狰狞血口。
他这一式极险,全赖自己精妙轻功,堪堪擦着夺命剑锋,就是为贴近目标让他避无可避。
一眼既遂,清风旋身欲走,清轩扔下长剑,与他对了一掌,掀起一屋骤风,借着掌力,清风如风中白鸿,撞破窗子,撞入竹林不见。
清轩停步窗前,见窗外月色凄凄,散落一地染血碎刃,错杂银光里,有蛛丝一般的软线纠缠在竹叶上,飘荡在微风中。
他轻哼一声,面上浮现出笑意。
清风回到天外飞仙时带了满身的伤。他一身白衣变成了点点染红,好似缠入罗网中逃出的雪凤。
“你这是怎么了?”乌霜吃了一惊,忙来扶他。
他轻轻摇头表示没事,说:“黑衣人是清轩。“
果然是他!在场的人沉默片刻。若他是蛊后的另一位徒弟,那当年死城中,清落之死,清裳重病很可能跟他脱不了干系。
清风转向落嫣,“他很可能就是毒蛊圣手,医书真迹会不会在他手上?”
落嫣皱着眉,上前来,“你先把伤口处理了。”
清风避开落嫣,转到乌霜身侧,语气轻缓,“都是皮外伤,稍后我自理即可。”又摆手阻止落嫣唤人。
风月站在一侧,伸出长指,自他袖上缠下一截蛛丝,敛下眉,并不出声,也未看见他指尖握起,隐在袖中,藏起了掌心的一点红斑。
暗处人已明,风月很快决定再探死城。
清轩暗藏死城多时,还在城内饲养血蛊,若医书不在死城宫殿内,那必然在他手中。
风月早已露底,清风暴露,乌霜落嫣不便插手锦都城之事,清轩方面暂且搁下,还是先去宫殿一探究竟。
这次依旧是三人成行,乌霜说自己生龙活虎,清风也坚持小伤不碍事,休息了几个时辰,待到天明,又一起进入死城。
沿着上次路线,三人不再管满地蛊尸,也不只急着赶路,而是留意可能被忽略细节。
上回是风月在前,清风跟在一侧,这次约摸对死城危险程度有了了解,清风一直维持在她侧前方,帮她探路或驱赶蛊尸。
乌霜见他小心不愿外露却怎么也藏不住的爱护之情,啧啧称奇,“我这位好友不近女色堪称当代柳下惠,一直被我怀疑罹患恐女症,如今竟被你治好了,只是治得有点猛,起了反作用,变成登徒子了?”
又若有所思,“不过我看,他只对你一人‘孟浪’。”
“他可是有妇之夫,订过婚了,你难道赞成这种三心二意之举,不觉得他人品低劣吗?”
乌霜哈哈一笑,“且不说我从来跟品格高尚不沾边,他那婚约完全是被逼的,也算被强行拐走陷入魔窟的良家妇男,正适合我行侠仗义解救他出魔窟,好跟心上人成双成对。”
“心上人”仨字儿,一字一咬给风月使眼色,分明是欠抽,风月摩挲着腕上红绸,最终没发作,只讥笑道:“被逼?清轩当年也说是被‘逼’无奈,抛家换姓呢。”
乌霜不在意她话里有话,接着道:“他无父无母,俗称孤儿,从小寄养在清明山庄,那婚约也是清轩订下,要他堂堂八尺男儿入赘,他能有什么办法跟武林盟主抗争?当初我带他入夜宴,本想借太子做主取消这门婚约……”他假意惋惜,“不想这可怜人,未能如愿。”看向风月笑道:“你想救救他吗?”
风月皮笑肉不笑地:“可惜我是个无恶不作的魔教妖女,断不会做这种行侠仗义的事,就算他是被逼良为娼的可怜人,我也无心去救风尘。只想做无恶不作、落井下石的可恶人,看他淋风蹈尘堕入泥淖不得脱身。”
她这话说得极可恶,如三冬寒风凛人,冻得乌霜犯嘀咕:“看你说的,好像多恨他似的。”心下奇怪,她虽然冷傲锋锐,却不是一个爱甩脸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