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她没有昏倒,只是发抖,抖得几乎站不住。石锤拿起,下面的手指四分五裂。
“吃下去!”有人冷声道,是清轩。
清染低着头,没有反应,慢慢地用右手拿起左手的小拇指,送到唇边,咽了下去。
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丧失了五感,周围都是吃人的怪物,只能顺从顺从再麻木,她想活下去。
人群里的清风,泪流满面。
黑暗的小屋里,月光艰难透入,在不远处地上染出一片凄白。
染儿躺在他怀里,开始发烧。她一直在昏迷,模糊地喊出“清落”,清风抱紧怀里的人,将脑袋贴在她胸前,耳朵里除了她微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他重新缝合了染儿捡回的手指,偷偷煎了所有能找到的药,想尽办法喂她喝水,将双手在寒泉里浸得冰凉来为她降温……他做了所做的一切,他什么都做不到。
清染奇迹般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有意识的第一句话还是安慰他:“不疼,真的……”
清风将脑袋贴在她额头上,那时候他以为最黑暗的夜不过如此了。
一个多月后,身上的伤好歹都结了痂。晚上清染正在开心地等着清风,她四个字已经学得很熟练了,想着见了面写给他看。
远远望见一道半大影子,清染小跑迎过去,“清风……”
第二个字吐出一半卡在喉咙里,那不是清风,是个欺负过她的小孩。
他们打了个照面,清染转身就跑,那人快她一步,从背后将她扑倒。清染扑腾着翻过身刚想爬起来,又被他摁住。
清染平日里被人欺负惯了,可今天她觉得这个人神色有点奇怪,说不出的诡异。
那人正面压住她,埋头不语,开始扒她衣襟。清染心想自己这身破衣服也有人要么,看他的表情却说不出的害怕,只得拼命挣扎。那小孩摁不住她,重重给了她两耳光,清染被打得眼冒金星,更觉难过,在地上胡乱摸了块碎石,使出全身力气朝他头上砸去。
那扒衣的男孩冷不防挨了下,他伸手一摸,摸见血色,顿时目露凶光,起了杀心。
清染已经趁机双手撑地往后挪了几步远,见他的神情,被吓了一跳。
男孩双手合拢,扑过来就要掐她脖子,突然身形一顿。清染看见他背后的人影,眼睛骤然发亮。
清风隐在夜色里,一手摁住他的肩,另一只手飞快地在他颈上划过,但见袖中寒光一闪,又隐去无痕,树影阑珊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血,从喉间涌出。逞凶的男孩双膝跪地,不可置信地捂着脖子仰面倒落叶上。
清风自阴影里走出来,绕过地上大睁着眼睛的畜生,先将染儿搀起,细心拍去身上的叶子,“没事吧?”
染儿摇摇头,余惊未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清风已将外衣脱了,利落地将沾血的叶子和那人的脑袋一并包了。两人抬着这具逐渐僵硬的躯体,在清风的指引下,抛下了东面的坠落崖。
干完了杀人抛尸的勾当,清风的大脑激烈地运转着,不是恐惧,不是负罪,反而感到放松、感到愉悦——
一种小小的反抗的愉悦,他在染儿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仿佛在这一瞬,他们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没有压迫,没有虐待,没有尊卑,只有无边无际的自由。
“我要带你离开这,染儿。”清风拉着她跑在山坡上,似要冲出种种禁锢,月色下的人影拉出长长两条线,好似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总有一天,我要带你离开这,去见外面的世界,一个美好的世界。”
这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前半夜跑得欢快,后半夜染儿发现镯子不知何时丢了,两人沿路找回去却一无所得。
天逐渐亮了,清风安慰她,等晚上再来帮她寻。
他当时说得轻松,却不想,这一晚,竟是永别。
傍晚时分,山庄生变,不知何故兵戈声四起,烈火烧红半边天。
清风担心染儿,扔下手中的活计直奔东边林子,到了小屋却寻不到她。
他又在外面寻了一遭,终于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
“染儿,外面好像出事了,你没事吧?”他焦急地跑过去,“快点躲起来,不要乱跑。”
可染儿完全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只开心地扬起手腕:“我找到镯子了!”又高兴地跑在前面,“我把锦囊洗干净了,正在烤干呢。”
说着便要带他去看。
“染儿……”清风心中担忧,忙跟在她身后。
清染像只小鹿般雀跃地钻进矮屋,屋中央火盆里插着长柄烙铁,锦囊晾在顶端。
她跑过去,正要弯腰拿起,一只手突然于黑暗中勒住她的脖子,清轩副手从夜色里现身,提一只小猫小狗般将她拎起。
清风刚跑到窗子边,见了这一幕,双手捂住嘴巴,将惊吓声压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