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
余口人在逃亡途中落了队,最后居然摸到了这处雪域里的林地,我们在这里拾掇拾掇,住了好些年,偶尔出外买些米面维持生计,后来么,叔婶们耐不住苦寒,而且还有子女……自己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孩儿一辈子与世隔绝待在这种破落地方,就断断续续出去了。只有我们夫妻俩,膝下无子,也没别的追求,在这里活完一辈子就好。”又扭头喊道:“阿郎,你说是不是?”
“哎。”灶边的丈夫应道。
妇人爱笑又健谈,丈夫木讷些,手很粗糙,看样子是做活好手。清风听妇人说起往事,便跟着叹息。
但心底感觉夫妇二人似乎并没有多少遗憾,与世无争,相伴一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妇人见他怀中的娘子一直不动,轻轻阖着眼,疑道:“小娘子看起来冻坏了,快喝碗水暖暖?”
丈夫也道:“今晚熬的粥多些,喝了水再喝完粥就缓过来了,这地方就是这么邪门,我们还好,外来的人进来,怕要冻坏了。对了,两位为什么来到这地方的?”
清风轻轻叹了口气,搁下粗瓷碗信口道:“我娘子害了病,多方求医无果。奔波途中听人说这座雪山上有个雪神,最不忍看人间夫妻别离,若是心诚,夫妻二人恩爱,便能感动他降下神药,能治百病。我与娘子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是断断舍不下她的。”
这是个哀伤的故事。妇人听完,抹着眼角惋惜道:“小娘子身上还带着香囊,进门儿我就闻到了,想是个热爱生活的好姑娘。”
夫妻二人见他神伤,又见怀中的小娘子苍白着一张脸,长睫上都似乎结着寒霜,不由得也为这对苦命的小夫妻悲伤。
清风身上带有干粮,便谢绝了夫妇的款待,桌上是几碟干菜和咸肉,锅里的粥并没有多余的,夫妇二人还是坚持给他盛了一碗。
三人就着昏黄的烛光,吃完了晚餐。风月还昏迷着,没有清醒的迹象。
夫妇二人见他做什么都抱着怀中的娘子,看她的目光柔得如云一般,像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宝,不由得又是连连叹息。
这雪山他们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雪神、雪莲,见这位郎君如此深情,只能简单提醒了两句,不忍伤他的心。
但愿普天有灵,庇佑这对真心恩爱的小夫妻。
待到歇息,夫妇二人又是坚持让他们睡床上,矮屋只有一张床,铺着厚厚的兽皮。妇人道,反正只是借住一晚,她和丈夫两人皮糙耐冻,在灶房柴火上凑合凑合就过去了,你们这细皮嫩肉的,真地上待一晚,怕是要生冻疮了。
清风推辞不过,只得道谢,将怀中的风月安放在床上。
屋里的灯熄了,他守在床边,寒风从屋外的树林里经过,刮在墙面上,呼呼呜呜,一会像是远处的怒吼,一会儿又像谁在哭似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风月清醒过来,她的手被清风捂在手心,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身影。
两个人没有等天明,隐居的夫妇在灶房睡得很熟,发出有节奏的、让人心安的鼾声。清风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和风月重新踏上雪域。
林子里是墨一样的黑,但走上雪山后,光线并不吝啬,半空中一轮不圆的月亮和满天星辰,让雪地反射出银色的亮光,天空呈现苍穆的灰蓝色。
风大了些,萧萧吹着,雪花鹅毛般飘降,下落的速度很快,也很密,迎面飞来,像是专门为他们洒下的白色长条花瓣。雪在发上、斗篷上,落了薄薄一层。
走出矮屋前后,清风都反复问询:“真的好些了吗?我们不如留宿一晚?”
风月每次都是摇头,她不说话,墨染的眸子很坚定,似乎时间很紧迫,也确实很紧迫。时局一步步逼着她走。
好在,风月状态好了很多,已经不需要他揽着了,他对姿势的改变微有遗憾,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风月并没有拒绝。两人都有深厚的内力护体,这样的极寒天气也不会觉得冷,脚程也快,很快到了普通人无法涉及的雪域深处。
茫茫的雪山上,清风反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他贴着风月,沉默地一步步走在雪地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寂寥雪域只剩下风雪的呼啸。
清风心中突兀地升起一种感觉:哪怕时间再慢些,再久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天涯尽头也不错。
他这荒谬的想法在一夜后终结,他们向着雪山上走,在天明的时候,发现了一处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