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幽暗阴湿的牢狱中,不时地有窸窣响动从干草堆的缝隙间滑出。
一名长发女子阖眼靠在墙边,似是沉沉睡着,只有滑过她嘴皮子呼出的几缕绵薄凉气,勉强叫人知道她还活着。
她身侧的另一女子正屈膝而坐,素色囚服沾满了污迹,唯独面庞还算干净,露出了天生花容的姣好相貌,只是那双墨玉似的眸子,无望而沉静的看着天窗投映在石壁上的一束昏光。
隔着幽深寂寥的暗道,平日里听不见外头任何响动。
今日却反常,似是热闹得紧。
两人沉心去听时,靠墙的女子陡然睁眼,哑着嗓音说道,“有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促而紧密脚步声便从尽头传来。
萧稚转头看去,先入眼帘的是几展佩于来人身侧的玄铜剑柄,它们的主人个个魁梧挺拔,左右护着一个粉面得意的大太监。太监身后之人手拖木盘,上方置了一个金玉酒樽和两个小盏,里面盛的毒酒,算是送人上路的标配了。
待牢吏将狱门外紧锁的链条抽开,太监便笑吟吟地踩上了她们眼前这片方寸之地。
几个吏卒搬来椅子,其中一人正要跪伏到地上做他的脚凳,被他抬手制止。
他将目光缓缓落到萧稚身上,侍奉在侧的人便心领神会的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将她押了过来,迫使她跪在对方面前。
这个人,萧稚熟悉得很。
她姿态狼狈,却抬眸挂着促狭嘲弄的笑意唤了声,“哟,小路子。”
对方脸色便瞬间青了几分。
他用拂尘的木柄抵住萧稚的脸,手腕缓缓移到她的下颌处,似是端详片刻,原本复杂的眸子在撞见对方眼中轻蔑后又倏尔松手,恼怒的啐道,“莫叫她看我!”
两侍卫闻言上前,将她上半身摁倒在地,其中一人用掌心死死扣住她的后脑,逼她低头。
萧稚的脸几乎就在他的靴面上几乎不足半寸,只要对方稍微抬脚,额头就会碰到他的靴子。
“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这高不可攀的萧家大小姐竟趴在我的脚下,路公公弯起唇角,用靴面轻轻碰了碰萧稚的脸,“这番滋味令人畅快……当年你高高在上,也是这般看我的吧,嗯?”
这滋味,对昔日的相府嫡女而言实在屈辱。
萧稚想要扭头,却又被侍卫强迫着转了回来。
阿嫂见状怒喝,“萧家女何以受此羞辱!狗贼!放开她!”说完跃身而起,将手中枷锁当成武器猛然砸向对方。不待这枷锁靠近他半分,身侧侍卫猝然拔剑。
剑锋正要朝着两人刺去,被路公公抬手挡下。
“这被一剑刺死,可着实死得太过痛快。”他缓缓一笑,“咱家如今是堂堂中御少监,正得隆恩,拿你二人性命如取蝼蚁,若非厉王求情,你们早就性命不保,何待拖至度岁。”
萧稚皱眉,“今日是上元节?”
“不错,你可是想起昔日辉煌了?”
他微微俯身。
萧稚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大概是她这副狼狈模样让他感到快意,路公公右手轻柔地抚着拂尘,将脸凑到萧稚面前低声说,“当初若是跟了咱家,便没这些个事了。”
这下萧稚倒是抬起头了,眼里尽是嗤笑,“你也配?”
小路子面色一白。
瞧着昔日高傲的女子跪在自己面前,看着她因愤懑而发颤的身子,他直起身冷笑着说,“你这贱人水性杨花、人尽可夫,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这张脸能看,想来也是曾勾引过厉王,才让他肯为萧家求情一二吧,”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扯到面前,“不过,便也如此了。”
透过狭长走廊的阴风像索人魂魄的厉鬼,凄厉地呜咽着。
他狠戾道:“因为今日,就有贵人想取你二人性命!”
萧稚眼中终于出现慌张,“一切与阿嫂无关!”
阿嫂反倒大笑一声。
“稚儿,莫在与他废话,”她说完,讥讽地看向小路子,“公公好歹也是萧家曾经的一条狗,我就念着旧情送上一份好礼罢。”
萧稚心觉不妙,她转头看去,阿嫂已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毒性甚烈,她几乎是不着片刻,就浑身筋挛的瘫软倒在枯草之上。“阿嫂!”萧稚向她扑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咬着牙关不发出脆弱痛苦的低喃,颤抖间,她伸手死死抓住萧稚衣袖,将她拉至身边,一字一句道——
“找…厉王…”
萧稚一愣。
她还未开口,眼前的路公公携着凉薄嘲弄的冷笑,“萧大小姐,到您了。”话音落,两侍从上前一步,将她拖离叔嫂身边,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仰面朝上。
玄色长袍,烫金虎绣,卫逯军。
不行!
萧稚长发尽散,满身狼狈,“路庭鸣,萧家从未负你!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