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山

晨雾朦胧，婴柳侧睡在榻上，迷瞪着睁开眼睛，就见一个人影静静立在窗边。

况鸾着一身白色里衣，朝着窗外，不知凝望着什么。

婴柳揉了揉眼睛，问：“大清早你站那做什么？”

见她不答话，婴柳起身走到她身侧，朝着她的视线往外望去，好奇地又问：“你在看什么？”

带着冷意的晨风透进来，脸侧的碎发被吹得微动，况鸾眼神随着出了后门往东边去的车队游动，那张青顶尤其显眼，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车队远得只能依稀看见一排黑点，方才合上窗。

她扭过头望向一脸好奇的婴柳，俯身凑近，附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婴柳脸刷得通红，她捂着一边耳朵，麻酥酥的感觉还未退散，她禁不住后退，又羞恼地喊道：“谁是小孩了？我肯定比你大！”

况鸾早便知晓婴柳聒噪，只是没想到她追着她满屋子絮叨，直至上了马车启程，嘴里还念念有词。

吵得况鸾靠在车壁，拿了帕子将脸遮掩地严严实实，以切实的行动表明“谢绝访客”，企图堵住婴柳闲不下来的嘴巴。

只可惜收效甚微，就这样况鸾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吵吵闹闹地终于行至祈山脚下。

“况小姐，祈山已到，还请下车。”言岳的声音透过车壁传来。

婴柳先下了车，况鸾撩开车帘，清凉的山风迎面而来。

巍峨壮丽的山峰上笼罩着浅淡轻盈的粉雾，日光折射下，那环绕着峰尖缓慢流动的雾气里银光微闪，如梦如幻。

两世为人，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祈山，怎么也没想到梦神花生长之地竟是如此仙景。

言岳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道：“况小姐时隔多年回山，难不成连家中的模样都忘了？”

“多年未归，祈山的美景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再见诸多感慨罢了。”况鸾镇定淡笑，笑意中仿佛又带着些许感伤。

见此，言岳不再多话，将随行车队留在山下，只带着两名侍从，领着况鸾和婴柳上山。

婴柳被这壮丽景色惊得话都少了许多，紧紧贴在况鸾身侧，悄咪咪地转着眼睛，打量着从未见过的景象。

况鸾难得好心，她拍了拍箍在自己小臂上紧抓着的手指，悄声嘱咐道：“你可是祈山况氏小姐的第一贴身婢女，气势都去哪儿了？小心上了山被别人看扁下去。”

婴柳哪里禁得起她刺激，立时挺直了腰板，头高高昂起，两只鼻孔朝着前方。

“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我看谁敢小瞧我婴柳！”

她高昂的精气神骤然回归，惹得况鸾暗笑，看得婴柳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纯真模样，原本积郁在她心中的忐忑也散去了不少。

好歹，这上山的路还有人与她并肩同行，也不算孤独了。

青石板路，一步一阶。刚行了三分之一，便见转角处一栋小院、几间屋舍，一旁立着石碑，上书“回廊处”。

一人为首，二人其后。为首那人，宽袖直坠到地面，精致繁复的梦神花绣纹由底攀附而上，衣裳的颜色如同祈山的云雾，浅淡相间。其后二人，也是如此样式，只略显素净简单些。

商禹华与言岳二人，隔了几米远，便驻足相拜，礼数都做得极周到。

深深一揖，商禹华华冠不乱，他浅笑开口：“言岳吾友，此行辛苦。”

言岳回之一笑：“禹华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一来一回，应答如流。

商禹华，祈山五峰之融雪峰峰主，同时兼任祈山大小杂务事宜，是况函的左膀右臂。在极其重视氏族血缘的祈山，能得到如此成就，商禹华此人绝不简单。

两大氏族手握众多事务权力的人物，隔空相望，面上虽是友善微笑，眼神交汇却暗流涌动。

况鸾退至后侧默默观察，直觉两人间不寻常的奇特氛围，既像是利益冲突所致的剑拔弩张，又暗含着势均力敌中的彼此欣赏。

僵持了好一会儿，山间的凉风吹得人鼻子发痒，婴柳憋着眼泪强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一个震天动地的大喷嚏打了出来。

“啊啾！”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她，只见她眼里包着泪，鼻尖红红，傻楞在原地。

不过瞬间，她脸色充血，赶紧捂住口鼻，无辜的眼睛眨啊眨。

商禹华笑了笑：“祈山风寒，不比下界。四少主和身边人记得多添衣物，莫要染了病。”

况鸾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答：“多谢商峰主关心。暌违多年，我倒是觉得回到家里来亲切舒适，只是我这侍女来自燕城，还对祈山环境不熟悉，令诸位见笑了。”

又是一番寒暄后，商禹华便要携况鸾二人上山面见况函，他向言岳拱手道：“祈山规矩向来如此，非况氏族人不得入内，还得委屈言长老下榻在这回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