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三年前,那疯男人还不疯,原本也是生活富足的普通人家,娶妻一年,得了个儿子,全家爱如至宝,夫妻和睦,其乐融融。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孩子半岁之时,他娘子有一回带孩子上街买东西,因有事耽搁,回家时天色已晚。却不幸在路上遇到歹人,看她孤身女子带一孩童,心生邪念,便将她连同孩子一起掳了去,糟蹋了她,扔到了野地里,孩子却不知所踪。隔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女人只剩了一口气,交代丈夫一定要把孩子找回来后,含泪抱恨而终。
男人受此刺激,精神一下失常了,整日疯疯癫癫,见到谁家有年岁差不多的男娃娃,总是上去就抢。很多东西他都忘记了,唯独没有忘掉儿子的生辰八字,以及耳垂下的胎记。今日在大街上见到这男孩耳朵下方红斑,立时就疯狂了。
赵悦想了想,接着问道:“孩子丢了,一直都没有线索吗?怎地寻亲会路过开封?”
男人道:“后来,那歹人因另一桩事东窗事发,被官府抓了,审的时候,把这事一同说了出来,说孩子被卖给了洛阳一个没有儿子的富户,但是中间倒手太多,具体人家,他却不知。我兄弟可怜,孩子又是我家血脉,所以我带同他一起出来找寻,今日碰巧路过开封。”
赵悦点点头,望向展昭。展昭略一思忖,道:“既然是个误会,你们就自行离去吧。”
男人感激不尽,道谢不止,奋力拖着那疯子离开了。那男人仍不死心,奋力挣扎,边哭边喊:“把我儿子还给我……”
围观众人本来义愤填膺,听闻内情,不由都生了恻隐之心,摇头叹息,那抱孩子女人感同身受,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还落下几滴泪来。众人目送他们离去,俱静默不语。
展昭看着二人走远,方对赵悦道:“走吧。”
赵悦点点头,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走去。展昭微微一愣,不觉失笑,追上她问道:“我也没说要跟着他俩后面,你怎么就跟去了?”
赵悦调皮笑道:“当然是因为我最了解你呀!他俩说得再可怜,你如此心细如发,肯定不能立时便信的,说不定呀,是那人抢孩子没抢成,同伙出来圆场。”言罢又叹了口气:“我还真希望他俩不是好人,不然的话,那这个故事也太凄惨了。”
“当然是因为我最了解你呀!”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冲进展昭的耳朵,让他有一刹那的失神。不知为何,这个赵悦,她好像总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说到“我最了解你”的时候,那样自然,仿佛他们并不是刚刚相识不久,而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这种感觉……无法言表。
看到赵悦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展昭赶紧收拾心神跟了上去,算了,想不明白的事,就先放一下放吧,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人远远跟着前面二人,看着他们相互扶携,一路走一路哭,出了城,往洛阳的方向而去,方才停下脚步。
赵悦怔怔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半天一动不动。
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她是独女,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却是极开明、极疼爱她的,从小到大,她从未吃过重男轻女的苦,受到的是父母能给予她的最好的教养,她也深爱着他们。
可十六年前的那个夜,她身不由己来到了此处,尽管也遇到了极好的父母,甚至遇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可是那一双父母,她们现下如何了?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不知他们现在是何等伤心?是不是像这个男人一样,也在疯狂地找孩子?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女儿已经在异世开启了新的人生了。他们是否仍寄希望于今生的再会呢?
这些年来,她每每思及此,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绕开去,不愿深想,盖因对于这种改变不了的事情,她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无奈选择逃避罢了。
可是她今天遇到了这件事,亲眼见到了为人父母者失子的深深悲痛,那种悲痛是漾在每一个毛孔里的,会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甚至一呼一吸之间,都不自觉地流淌出来,漫在空气中,将周遭的空气也渲染得悲伤起来。
而这种悲伤的空气,恰巧被赵悦吸到了肺腑里。
悲伤的空气在她的五脏六腑中一圈又一圈地循环往复,横冲直撞,生生地催出了她的眼泪。
展昭站了一会儿,将目光收回,想招呼赵悦回去,却只见她怔怔地站着。
此时,正午的阳光正强,几缕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上赵悦光洁的脸庞,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双眼直直看着远方两人的背影,竟泛着点点微光。
他只道她为二人的遭遇难过,怎知她心中还有另一层心事?
“你怎么了,还好吗?”他静默半晌,小心地问。
赵悦回过神来,静默一会儿,深呼吸了几次,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来,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爹娘了,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展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多年未见?看赵悦的年龄这么小,却说出“好多年”这样的话,难道她也是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