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她在停云馆嚷嚷着搜找那一通,应该很快就能传到裕王那里去,恰就能让他想到他自己把那些西北恶匪藏在自己负责搜查的广泰楼的事。
自己干过的事,自己动过的念头,就极容易认定别人也会如此。
裕王那么深的心思,又在庄和初手里连吃了几次亏,该也不会立马就信,这就要用上那个扎根在庄和初身边的眼线了。
梅重九毕竟是广泰楼的人,那眼线保不齐就会从他这儿入手。
如此步步凶险的事,将梅重九这么一个照顾自身生活都有些困难的人无辜卷入其中,便是没有裹在外头的这重兄妹关系,也没有搁在里头的那份连日说书教她识字、又处处悉心关照她的恩义,千钟心里也照样过意不去。
“我就是觉得,我醉成那样子回来,这府里肯定会有人好奇,我跟庄大人出去干什么了,想着就怪丢人的……”千钟有模有样地支吾道,“要是有人问到您这儿来,您别理会他们吧。”
梅重九默然片刻,沉着面色搁下了手里的碗筷。
千钟只当他是要顺这话头开始数落她,连告饶和起誓话都想好拿出来搁在舌头上了,却不想梅重九一开口便揭过了这篇去。
“庄和初说,明日不必教你识字,你要与他进宫去见皇后。”
这话与她醉酒的关系,千钟转眼就拐过弯儿来,忙也搁下筷子道:“是。庄大人让我学了使筷子,还有些别的礼数,晚些我就去学。您放心吧,我已经醒透了,一定能学好,绝不在宫里犯错。”
“那些都没什么要紧。只有一件要紧事,明日进宫之前,你必得想好。”梅重九淡淡又沉沉地道,“你究竟愿不愿与庄和初成亲?”
千钟懵然一怔。
这事儿哪里还用得着她来想?
庄和初已与她说了,这婚退不掉,也成不了,虽不知怎样才能达成这么个结果,但庄和初既能与她明说,那就说明,这结果已是他筹谋好的定局了。
看样子,这件事上,庄和初是不曾与梅重九细说的。
千钟迟疑了一下,还是笼统地说了句实话。
“我都听庄大人的。”
“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梅重九眉头紧了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你已清楚,庄和初是哪条路上的人,他是时时刻刻都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的,这样的日子于他来说,至死方休。与他成亲,就是要与他这一切牵连在一起,你想过没有,你愿不愿意?”
千钟没想过,也实在是没敢想过。
她爹死的时候她年纪还小,成亲这种事,她爹从没跟她讲过,大概也是从没想过有人会找一个叫花子来成亲,她后来倒是在街上听过不少,也看过不少。
越是高门大户,成亲越是要讲求一个门当户对,再怎么高攀低就,多也都是官找官,商找商,农户找农户,大差不离。
她与庄和初,是一个在泥里,一个在天上,他们相遇这一场,就好像他们遇见那日,皇城里下的那场足以解决余冬喝水大事的雪。
这是苍天在绝路上破例赏下的一点垂怜,不能当成是她命里该有的。
团缩在冰天雪地的大街上,在一顿顿拳脚下讨一口远不足以充饥的饭吃,不过才是短短几日前的事,她浑身伤处都还没彻底好全,自不会忘。
如今到了饭时就有饭吃,全都是干净新鲜热气腾腾的饭菜,想吃多少就有多少,热水热汤时时都有,入夜不必到处去找睡觉的地方,不必担心冻死,也不必担心犯了别人的地盘要被追着往死里打。
就连磕头求人的时候都几乎没有了。
她顶了个县主的名头,有了户籍,在这皇城里是个登记在册,有名有姓,有兄长,还有生辰的人了。
她还学了识字,往后有更多的门路能挣上一碗饭吃。
凭她这辈子再怎么积攒功德,要想在下辈子过上与这一样的好日子,怕都是痴心妄想的。
可她这辈子就已经过上了。
是庄和初让她过上的。
对这样一个比老天爷还要眷顾她,比她爹在世时还要待她好的人,无论这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都不是她能往成亲那一处去肖想的。
他要成亲,必得配一个天下间最美、最富贵、最心善的人才行。
可这话又不好直说给梅重九听。
眼下梅重九已是她录在籍册上的兄长了,她是顶着他妹妹的身份被赐下这门婚事的,要是直说自己不配存这心思,岂不是把梅家一起贬低了?
要是说不愿,那似乎又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也实在不是那个意思。
千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清楚自己这一团乱麻似的心绪,梅重九看不见她神情里的纠结,便把这过于漫长的沉默当作了回答。
梅重九眉目微一舒,似是为自己捕捉到的这一答案颇感欣慰。
“你若是不愿,明日见皇后,你就照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