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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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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罕这一套。

老哑不置可否:“这趟你本可以不用亲自送人来,为何来了?”

苏佑慈道:“她这个人……古怪得很,我想探探她的深浅。”

听了这话,老哑竟是笑了两声,沙哑的嗓音称不上好听,他稀奇道:“她本就是你挑走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堂堂诏狱指挥使竟然还未摸清她的秉性?”

苏佑慈执掌诏狱多年,奸猾狡诈、阿谀奉承之辈,乃至认死理的愚臣,什么妖魔鬼怪他都见了一遍,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白听容这样的人。

她自幼孤苦,在暗营中摸爬滚打八年之久,才获得了生的机会,尔后任职诏狱,百种刑罚她皆擅用。照理说这样的人,眉眼间早该污浊不堪,不可能端着一张清贵自持的脸。

当初在暗营,苏佑慈一眼相中白听容,便是因为她和旁人不同,盯着他的眼神空洞得宛若深渊寒潭,令他感到分外……亲切。

但不知从何时起,白听容好像变了。

那一汪无波寒潭,竟泛起了粼粼水光,她眼中有了驳杂的情绪。如果最初的白听容心中有一面围城,所有人都见不到城内真貌,那么如今,这面围墙上开了许多城门,却没有一道向苏佑慈敞开。

那种感觉大抵像是,院外时常浇水的凌霄花开了,却不是他希望的颜色。

“你说的这些我根本不在乎。”

苏佑慈抹了一把面中的疤痕,移开视线,“我只是怀疑,她叛了。”

老哑没回这句话,只是招了招手,带着苏佑慈到了教头平时休憩的地方。他倒上两碗清水,多点了一盏油灯,好让此地能亮些。

坐下之后,老哑直言道:“那你是否察觉,其实你也不是从前的苏佑慈了。”

“我没变。”几乎是瞬间,苏佑慈驳了回去。

老哑也不恼,指尖沾了点水,揉搓着衣袖上干涸的血污,直到剩下的痕迹怎么都除不去,他才停下动作,默默说着:“你人生中做的所有决定,都与其他人不同。当年你父亲贪污,受荣王揭发而落狱问斩,害得苏家上下都遭了殃,我记得你好像是被流放去了北边,在矿山当苦役对吧?”

往事重提,苏佑慈牙关一紧,刚端起的水碗又放下了。

矿山的日子很苦,一人一天的伙食就只有两个粗馍,运上十担矿石才有一次讨水喝的机会。那里的荒山一重接着一重,白日就只能接受日头的暴晒,入夜了又极寒,风刮在脸上生疼。

还不到一个月,他的亲弟弟便熬不住了,随后便是向来文弱的兄长。

看管苦役的兵卒把他们的尸身一裹,便丢到另一座山头去喂野狼了。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哭,可日头那么烈,眼泪都给蒸干了。他想起了抄家那天,母亲抱着自己哭过,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老哑陷入了回忆,继续道:“矿山在边境上,北边的蛮夷想要矿产锻造兵器,便时常派人前来掠夺,你运气好,杀了两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贼戴罪立功,由此才由奴籍改了军籍。”

那是苏佑慈第一次看见这苦海的尽头。

他能熬下来,全凭满腔恨意,他恨容荣王,同时更恨自己的父亲。苏家的金银财帛,早就够他们吃十辈子还有剩了,可是他的父亲并不知足,还想要更多,罔顾母亲兄长的劝阻,才走到家破人亡的一步。

他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那两个蛮夷身上,趁其不备先砸晕了他们,随后用地上散落的大块矿石,把他们砸了个稀巴烂。

那一刻,他胸中涌起了无上的快意。

“我都快记不得了,提这些事做什么?”其实苏佑慈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万分清楚,他需要生杀予夺带来的掌控感,只是这些年,他能从其中获得的能量越来越少了。

老哑回:“因为你后来改换诏狱的门庭,并不是为了效忠天家,而是在战场上屠杀那些懵懂兵,已经无法令你感到满足了。”

老哑曾是苏父的旧识,两人年轻时曾共同处理一桩案子,老哑出了些纰漏,苏父动用关系给摆平了。所以当苏佑慈找上他,自请入暗营的时候,他出面开了先例,也算是还了苏父当年的人情。

世上能让诏狱指挥使和颜悦色对谈的,也只剩老哑一人了。

苏佑慈漠然:“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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