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者（1）

父亲和哥哥们指定了一位在宫廷中最受欢迎，也最为博学的吟游诗人去做她的临时老师，教会她作为一位淑女必要的知识和贵族礼仪。

“……这不会是一件困难的工作，我那位小妹妹情况应该比他们所知的好一些，戈尔登先生。你只需要教会她那些必要的，别让她在自己的婚礼上突然发疯。

“——是的，听她那位刚刚去世的女仆安妮说，她至少在和人沟通的方面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也能够勉强听懂我们说话。”向那位年轻诗人布置任务的时候，哪怕是已经结婚多年，拥有情人无数的博鲁赫家主列昂纳多·博鲁赫也多少有些犹豫。

这位被选中的家庭教师看上去还很年轻——他的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一头金发规整地束在背后，面容秀美而温和，仿佛没有经历过太多令人烦恼的事情，也从未考虑过自己接下的究竟是一个怎样艰巨的任务。

博鲁赫的家主已经有超过十年都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小妹妹了——在她幼年时因为她那独特的恶魔发色而被关进那座位置偏僻的小城堡里，不再被允许出来之后。他唯一能够得到的反馈就是她已经因为长期囚禁而变得疯疯癫癫，还对陌生人具备极强的攻击性，甚至，她已经与恶魔为伍的小道消息也时有传来。

恶魔就是整片大陆不可碰触的禁忌，女神教会很乐意杀死所有被确定了与恶魔为伍的人。

“啊……至于报酬的问题，先生你大可以不必担心，只要她能够正常完成婚礼，跟着她的丈夫回到北境领地，答应过你的报酬我就会付给你双倍——只要婚礼结束，她总会像每一个普通妻子那样，乖乖为她的丈夫生育后代的。”

可是，倘若她未来的丈夫真的是那位暴躁的、曾经虐待死三个妻子的独眼公爵瑟西……哪怕她可能长得并不好看，也不是位传统意义上的淑女，那个女孩毕竟也只有十五岁，而她即将面对的很有可能将会是被自己的丈夫虐待至死的命运。

如果他的姐姐听说这样的想法，怕是又要说他总会有那些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并不适合他的身份——不过那又如何呢，他隐姓埋名地暂时栖身在这里，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成功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

而他也很快就被博鲁赫家族派出马车送到了那座位于大陆尽头的黑石城堡——这是博鲁赫家族领地的边缘，紧挨着一片不断燃烧着的死亡领域，周围并没有任何平民居住，这座城堡中的所有设施看上去也都破旧到让人怀疑它根本无法使用，完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负责接待他的年迈女仆微微眯眼，费劲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才点头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就是那位被家主派来接维罗妮卡小姐回去的戈尔登先生吗？”老仆的表情因为这个猜测而激动不已，“太好了，维罗妮卡小姐已经经历过太多的误解，她终于能够像一个普通姑娘那样被喜爱……”

“十分抱歉，尊敬的女士，”卢西恩·戈尔登客气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我的工作只是在博鲁赫小姐明年的婚礼之前教她学会必要的礼仪，等到明年婚礼的时候……”

“你说什么？？”老仆的表情震惊不已，拿着油灯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了，“怎么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维罗妮卡小姐现在的情况，竟然就轻率决定要将她嫁人了吗？”

说到这里，老仆的眼中像是多了些浑浊的泪水，人也看上去颓然了许多。

“可怜的维罗妮卡小姐，家族根本就不会为她挑选合适的婚约对象……”

另一道属于少女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她。

“苏珊女士，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很快从走廊的转角处轻巧踱出。

一头鸦羽般漆黑浓密的柔软长发被简单用布条束住，深蓝色的眼睛疑惑地看向那位陌生的拜访者。少女的表情中很快就带上了些好奇与探究之意，认真地打量着眼前那位背着风笛的金发少年。

她像一汪清澈又神秘的月下深湖，湖心静静地倒映着月华冷光，纯净到极致，却又不泛一丝波澜。

“啊，维罗妮卡小姐，这位就是家主派来教您课程和礼仪的家庭教师，在这一年里……”老仆面上带了些愁绪，转过头来，却发现他们的拜访者就像是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未来的学生，有片刻时候都不曾作声。

“戈尔登先生……戈尔登先生，您在听吗？”

又是几声呼唤过后，少年才在那位少女好奇的注视下艰难地回过神来，有些歉疚地向在场的两位女士笑了笑。

“实在抱歉，我没有想到维罗妮卡小姐的样子竟然和传言中的差别这么大，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说完这话，少年强迫自己向对方露出一丝笑意来，而它看上去也必定比他所想象的更加难看和僵硬。

“您好，维罗妮卡小姐，您的兄长派我来教您一些必要的知识，在您明年成婚之前……”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