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帘外雨潺潺。
夜幕低垂,初春的寒意伴着重重叠叠的雨滴送到屋檐下,被料峭的春风一卷,吹进厅里。
厅内的博山铜香炉里细细熏着寿阳公主梅花香,清正雅致的气息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门外传来利索的收伞声,一阵木屐响动,帘子被人掀开,屋内的梅花香瞬时淡了些。
“都进三月天了,怎的还熏这些梅花香?”一道有些尖厉刻薄的女声传来。
守着香炉打瞌睡的婢女碧晴陡然被惊的一激灵,见是主子回来了忙站起来躬腰回道:“姨娘可说呢,是先前奶奶吩咐过的,尤是嫌弃当令的杏花香太过香腻浮艳,不够庄重,说是等一并配了牡丹香后再换不迟。”
“啪!”的一声,回话的婢女说话间便挨了一巴掌,她眼里瞬间委屈的含了两包泪。
“什么奶奶,奶奶的,她是你哪门子奶奶,死鬼的高枝你也敢攀,真不怕晦气!”秦姨娘杏目圆睁,气得不轻。
秦姨娘贴身丫头碧桃连忙将她劝回了内室仔细伺候着,余下碧柳将低声啜泣的碧晴拉回下房。
碧晴几欲委屈的喘不开气,碧柳边劝边替她拍着后背顺气道:“姨娘什么脾性?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不知道?明知道她不喜正房那个,还提这个作甚。”
碧晴:“我说的明明是事实啊,她还偏偏听不得实话嘛?既然这么介意给人做小,当初何必做这档子没脸的事儿。”
碧柳急忙捂住她的嘴道:“小姑奶奶,求你小点声吧,打量今天这出儿你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打?”
“你不必那样怕她,准是在老夫人那里吃了挂落,回来拿我出气呢。”碧晴双目通红的说道。
碧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道:“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主子,姨娘今儿又去老夫人那里上眼药,头句话就是咱们做妾的,话头还没展开就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撵了出来,大爷听说后,急赤白脸的赶去把姨娘领走训了一顿。”
“还是那事儿?”碧晴顾不得自己委屈,不禁抬头好奇的问道。
碧柳紧了紧门窗,压低了声音道:“背后议论主子实非我等该为,但姨娘这个行事风格迟早招祸,你我二人心里有个分明,日后需得更小心些行事才是。”
接着碧柳又说道:“自从前月奶奶得急症走了之后,姨娘的心思便活络了,打量着咱们大房这边只得三个姑娘,没有子嗣继承香火,将来大爷二爷分家,秦姨娘她一个妾室会得什么好?便有心想从二爷那边过继一个子嗣过来给她养着。”
“大爷如今还年轻着,姨娘怎这般着急?”碧晴纳罕的说道,“况且她再怎么得宠也是个姨娘,可真敢想美事儿。”
“谁让秦姨娘是大爷的心头宝呢,在咱们院里威风凛凛的模样,比起先大奶奶来除了名声不好听,也不差什么了。”碧柳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刷一下子涨的通红,低声结结巴巴的分析道:“二爷屋里的三个孩子都是南渡之后得的,咱们大爷的三个孩子都是南渡之前得的,明白了吗?”
碧晴脸色也些微不自在起来:“那……那姨娘的心思大爷知道了嘛?”
碧柳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事儿连你我都知道了,大爷岂有不知道的理儿,自从大爷伤了腿脚,在□□上本就淡淡的。姨娘先前对大爷讲说过,岂料大爷说他兄弟二人这辈子都不会分家的,自然不会亏待了姨娘。”
碧晴点点头,这样也好,本来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做什么分个你我。况且,现在是二房那边得势更富贵些,不分家的话,断没有大房吃亏的理儿。既然大爷都把这事儿挑明了,那也就不是个事了。
所以,今天姨娘在老夫人处吃挂落又是为何?
碧柳在碧晴耳边悄声道:“东府那头看上咱们霁哥儿了,许了姨娘五百两银子去咱们老夫人这边说合这事儿,已经预付了一半。我估摸姨娘还没死心呢,先说动老夫人把霁哥儿过继过去,反正一个也是过继,二个也是过继,再继续图谋呗。”
碧晴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道:二爷可不是好惹的主儿,这还真是大事儿不妙啊!
碧柳又正色道:“咱俩都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家生子,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件事儿,日后收收性子小心谨慎些才是,姨娘跟前的活儿别出错,没什么事别往她眼前凑,纵然以后有什么,但求挨些轻的连罪。”
碧晴见碧柳说的严肃,也郑重的点头称是。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声音连成一片刀戟声。
“冲啊!杀!”
“侯爷快走!快乘船出海!”临安侯被部将簇拥着逃命。
身后的临安城在刀光剑影中化为粉齑,被一场泼天的暴雨洗刷的灰败颓丧,亡国之耻,丧家之恨都弥散在涛涛钱塘江水之中。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自齐室南渡后,临安繁华何止十万人家,如今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