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与鱼饵
“七弟可知今儿个是月夕,为何还不知收敛,肆意妄为地草菅人命?”季景湛不喜嘉帝对季元鸣的宠嬖,身还未坐稳,劈头盖脸的责骂便冲着季元鸣而来,“何况父皇来此,七弟竟不来相迎,未免过分张狂了些!”
嘉帝回身施舍给季景湛一个眼神,只见他那身红色官服外披黑色大氅,盘得极高的发髻衬得他的身形越发挺拔伟岸,虽是同众人一道匆匆赶来的,却是透着一股凛然正气,举手投足皆是稳如泰山的镇定之姿,当真好一个未来皇储的风范!
思及此处的老皇帝微眯起眼睛,严重凹陷的上颊被提拉着,阴恻恻地笑出了声:“哈哈,不妨事不妨事,你七弟洒脱惯了,莫说他。等朕退了位,你可得好好同你的这些兄弟相处才是。”
“三哥的菩萨心肠用错了地方,父皇怎会怪罪于我?”似得了偏爱的季元鸣对季景湛的斥责置若罔闻,换左手拎杆,右手拎起小方桌上的酒壶,四仰八叉地倒在清簟怀里,狂妄至极道,“敢劳烦本王亲自钓鱼的狗奴才,为何不能杀?”
宋七有眼力见地替季景湛泡了壶茶,后者正被夜宴的烈酒弄得口干舌燥,顾不得斥责,端起茶赶紧灌上一口,看穿了宋七的眼神,只得咽下未出口的话,嗔怪一句:“七弟要甚父皇不给?不过是借口。”
嘉帝转动回眼珠,却是对季元鸣此番荒淫无度的糜烂模样十分满意,放心地去挨着他坐下,分毫不显地扮起苦口婆心的慈父脸:“皇儿听话怎就听一半儿?父皇是盼你像你三哥一样,为国家社稷尽心!父皇老了,你…”
“嘘…父皇你别吓着儿臣的鱼!”季元鸣将食指竖在唇中,颇为孩子气地朝嘉帝发了个小火,“父皇若真怕儿臣日后不得善,那同儿臣活一样的岁数不就好了?如此下来,少说也得是两百岁,父皇还不保重身体,快些回寝宫歇息?”
“朕的礼儿大了,烦父皇啦。”嘉帝有意板着恨铁不成钢的苦闷脸,惜被季元鸣的一席话哄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地被齐公公搀扶起身,就想即刻摆驾回宫去睡上一宿。
季景湛跟着也要起身相随,被嘉帝用劲儿按住左肩给弄了回去:“朕自行回去便可,你同元鸣多说会儿话,好好教导他罢。”
嘉帝声势浩荡地前脚刚迈出楼亭,后脚季元鸣就近乎跳着从清簟身上起来,拖着鱼竿就往亭间修缮的底檐上靠,半个身子都快悬挂着出去了,却只管盯住湖面,焦急地问:“有多久了?”
“半刻多。”
宋七飞身过来,也扒在栏边朝湖里望,碎叶碧湖的中央,只有那侍卫的尸体虚浮着,脸皮被湖水泡得泛青灰,肿胀模糊的五官似要脱落下来。
“有吩咐清簟她们隐秘些吗?”
清簟正划着小舟,悄无声息地把尸体往一旁拨弄,岸边候着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两人眼中皆是湖边夜宴上挂的灯笼与廊下的灯烛的倒映。
“清簟机灵,不会有事的。”
而方才火还急火燎的季景湛却换了副姿态,没事人一般踱步坐到季元鸣的主位上,淡然抿了口茶,气定神闲道:“早知会如此心慌,方才何必那般为难人?”
季元鸣顿时一激灵,胸中千肠百转面上不见分毫,手上的鱼竿如今却是用一只手就稳稳虚点在湖上,悠然放下心来,暗叹道:果真心急则乱,还好未上了全当。
“刚觉着你聪明了一回,就又露了怯。”季元鸣话音刚落,浮在湖上的鱼线突然下沉,上钩的鱼挣扎着拽动他手里的鱼竿,“蠢鱼!”
“你指桑骂槐谁呢?”季景湛摔了手里的茶盏,抬眼怒视季元鸣,想与他对峙,“季元鸣你能不能同本王好好说话!”
季元鸣抬手拽上鱼竿,硕大的红鲤鱼便摔在季景湛跟前,凸出的眼球呆呆的,合开鱼鳃,蹦跶肥胖的鱼身挣扎着,留下一滩水迹,又被他抬脚踩上:“我就是说你,功不高却惹老头子忌惮,愚蠢!身为暗棋却擅自出手,坏了整盘对局,愚蠢至极!”
“本王根本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季景湛拍案而起:“本王只亲眼见你逼迫姜府的两姐妹跳湖,若不是本王及时瞒住父皇,今晚怕是谁都保不住你!”
“呵!”季元鸣嗤笑一声,挪脚踢开那条鱼,前倾身体一点点靠近季景湛,“那我还得多谢三哥了?”
白雾弥散,蒸腾着季元鸣那张放大的姣好面容,季景湛只觉莫名其妙,只能靠喝茶掩饰窘态,向后躲去:“你这又是做甚?姜家两位小姐分明是受你胁迫才跳下去的,难不成你不认?”
“季景湛,我不过是在想,你每次来都无要事相商,又非得喝口茶再走,你很闲吗?”
季景湛哽住,满口的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错愕地瞪大眼看向季元鸣。
“三哥若是想得个真相,明日早些带来姜家的小姐们对峙即可!今日该钓的鱼还未钓到,不想跟你耽误时间!无事快些走吧!”
季景湛愤然,拂袖离去,楼中侍从相送行礼:“奴婢(奴才)恭送昭京王。”
“呵!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