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随口一问,她也随口一答是故交,至于相交到什么程度,他没问,她也没细说。
彼时徐参议被诓在家美其名曰休沐,如今看来跟软禁差不多。他那时去徐府进出无阻,话间徐参议一直在诉苦,述说自己难处。他当时只以为他不肯帮,找理由推脱,如今看来是十成十的受人挟制不敢妄动。
“生死之交。”袁若卿答。
“徐叔和我爹有几年没见了,难得的是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徐叔出身寒门,本来也能做个京官,但那时朝纲混乱,一连诛了几位官员,各中原因不明,连带着家眷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人心惶惶不安。我爹就劝他先去个小地方捡个不露风头的位子坐,安稳起见,就在皇上面前谏言,让他南下至广南做主簿。”
这就说得通了。
陈文默点了点头,那时他娘刚过世,他被送回老宅养着。
皇帝登基时还年幼,一直是太后垂帘,直到皇帝弱冠,太后也没有放权的意思。
皇帝急于揽权,太后不肯放权,这对母子的分歧就此愈演愈烈。烧到前朝去,就差点让京城掉了个个儿。朝臣提着脑袋上朝,生怕哪句说错了不是被太后下令枭首就是被皇上打了板子,总之,既要揣摩皇上心思又要揣摩太后心思,余下的脑袋还要想着暗地里怎么站队能幸免于难,上一回朝汗珠子能接一碗,满朝文武上至皇帝亲眷下至芝麻小官,个个愁容惨淡。该提的事不能提,该解决的也都积压在六部堂官那里报不上去,整个桓朝都笼罩着浓厚的乌云。加之外族算好了时机,流寇趁机作乱,各地百姓流离失所,就连路边的算命瞎子都开始胡言——桓朝要亡。
这些袁若卿都有印象,陈文默自然也记得,且若说感悟之深,与陈文默相比,袁若卿定要甘拜下风。
“徐参议肯冒此风险致信于我,定是受你父亲嘱托。”
袁若卿点点头,可能太久没和爹通信,不知怎的,一听人提起她爹,她就惴惴不安。
“徐叔信中说,他那里留有完整的账簿,也替你查了,不算损耗,实到八十三万石,王洛川给你的账簿差之千里,中间的差额应该就是被他们贪了。”
陈文默附和一声,“现在要做的,就是找证据。”
“证据就在徐府里,不如我去偷出来?”
陈文默摇了摇头,“你偷不出来。”
“怎么不能?我轻功好极了。”
“袁姑娘轻功再好,能抱着几百册账簿翻墙?”
“我多去几趟。”
“不可,”陈文默斩钉截铁道,“徐府如今都是王洛川的眼线,你一趟也去不了。”他眼尾微红,立目警告她,
“你的时间不多了!”袁若卿也提醒他。
她也知此去凶险,但承诺的事,她总要用心去践诺,这是她爹教给她的。
陈文默起身刚要说话,一阵嗡鸣自左耳处起,由左至右蔓延覆盖了神识,神思涣散,逼得他一个踉跄,使力握紧桌几边沿才稳住身形。
袁若卿眼疾手快扶住他,又把他带回位置,无可奈何道,“咱们有事好好商量,你动什么气?”
陈文默揉了揉太阳穴,脑中那股钝痛渐渐化去,他默了片刻,沉沉道,“和那两个吏官耗不起了,为今之计,要速战速决。”
他们时间不多,只在栈馆里坐以待毙已经不是上上策,如今要主动出击争取,才有路可走。
“你要如何?递信给那另一个吏官?现在我们周遭已经都是眼线,你怎么联络他们?”
“徐参议既然能把密信递到我手里,我们就也能把消息传出去。”
“怎么传?”
“我去。”
“你去?”袁若卿哂笑一声,“你会翻山还是会上树?”
她又瞄了眼窗外,“能把镖丢进你房里的人总得会上树吧?”而后指了指对面那棵随风漂浮的柳,“你说,你会哪样?冷静点,别逞强,术业有专攻,这种精细活就该让给我去做,你什么都会,拉着我一起出生入死做什么?”
“袁姑娘,”他涩然开口,一时顿住了,“这一计太凶险,若你……我该如何?”
“上回我说过,若你有三长两短,我就去和你爹解释,我也如此,若我身陨,你就去和我爹解释,你就说,说我闯荡江湖,出师未捷……”
“你够了。”他突然着恼,低低呵斥了一声,良久,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