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君喝了变傻牛奶⑥
约的事在家族内部公开以来,这个乖顺沉静的孩子身上的转变就像涟漪般,始于微末,一阵接一阵地扩大,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也背离了他的期望。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抗拒什么吗?”他无奈而焦躁地期待女儿的答案。
原本这件事进展迟缓他也能理解,毕竟迹部景吾个性骄傲,如果轻易就被攻略反而不像他了。
迹部女士却笑言:“感情这种事情终归勉强不来,说到底我们当长辈的牵个头就好,后面的还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想法。况且也得怪景吾太笨拙,再不加把劲儿可不行。”
言下之意,症结是在凛华这边。
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温驯的女儿偏偏在这时候执拗起来,甚至还说动了妻子帮她说话。难道凛华看不出来,这对家族和她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吗?
屋外天气不太好,灰蓝的夜空似是沉沉盖在房子和庭院上,树木的枝叶大幅摇曳。父亲转过身,走到窗台旁。他掩上窗,将精心饲养的那盆金丝雀挪到书桌上。
枝条缀满了饱满的明黄色花蕾,可以想见开花后的盛景。对于爱花,父亲从不假手于他人,连在窗台放置的位置都是他用心计算过的。
“难得从迹部女士到迹部君本人都不反对,你只要点个头,别再敷衍以对,下一代「迹部太太」的身份就稳稳到手了。可你……”
凛华扯起唇角:“如父亲所设想的,成为迹部太太之后呢?”
“之后?你是迹部女士认可的,她和迹部先生都不会为难你。迹部君的人品和能力也是众所周知的,你细心辅助好他的事业,未来的一生都将富足安逸。万一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政信和知树总还能帮上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您想得很周全,却不曾问过我哪怕一次,这是不是我想要的。”
父亲的呼吸陡然粗重:“那你还想要什么?嫁给迹部景吾,财富、地位、英俊出色的配偶,不就什么都有了,你还想要什么?!难道你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结婚对象?”
要什么?说起来简单得很,不过是能被视为「牧野凛华」,不是谁的女儿或是谁的姐妹,仅仅是「牧野凛华」自己。对于父亲而言,恐怕这才是困难的地方。
幼时她总是不解,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无论自己做得如何,得到的反馈都那样敷衍。表现好了能获得褒奖,做得不好也不会受到苛责,反观兄长和知树,进有实质的鼓励和奖赏,退有手把手的教导和督促。对比起来,父亲对自己的确是宽容又宠爱。不知事时也曾为此自得,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日子里,渐渐读懂了这份独有的宽容来源为何。
是因为和兄弟不一样,所以怎样都无所谓吗?这一猜测令自己如芒在背。
牧野凛华无法自我催眠这是因为性别差异导致教育方式各有侧重,却又难以将这些隐秘的愤懑诉之于口。
直到菱见阿姨和迹部景吾,以不同的方式帮助她凿开了一个出口。
这短暂的无言让父亲默认是悔过的表现,或许刚才语气有些重了,他想。于是父亲缓和了脸色说道:“花是很脆弱的,不好好照管可不行。但树不同,你瞧它,才种下没几年就被政信爬上爬下糟蹋了多少遍,后来又加上了知树,竟然越来越健壮。”他爱怜地抚过花苞,口中称赞的却是离书房最近的一棵月桂树。“凛华出生前不久移栽过来的,现在已经4米高了,”
“树要有遮风挡雨的本领,至于花朵,漂亮地绽放就足矣。”
够了。
凛华垂下双眸,听见父亲总结:“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你的哥哥和弟弟是男孩子,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带领牧野家走得更远。而凛华,我更期盼你能无忧无虑地生活,轻松自在地度过你的人生。”
已经够了。
只要快乐就好,只要乖乖接受他人的宠爱就好,这种所谓的“幸福”……凛华摇了摇头,仰首说:“我无法认同您的说法。您认为的幸福是把我当傻瓜看待,在我能够证明自己之前,您就已判定我不具备入场资格。”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想和兄弟竞争吗?
他张口要斥责,凛华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请不必担心,家里的事业您按自己一贯以来的筹划安排即可,我无意染指。”比起继承,她更乐于由自己亲手创建,“相应地,「约定」一事也请您不必烦忧。”
“接下来是您的阅读时间,我就不打扰了。”
对面的中年男子表情愕然,转瞬面色涨红,赶在他发作前,凛华将一切隔在书房门后。宁静的夜晚被风雨破坏已经很可惜,不需要额外增添斥骂声。
怅然之余,她萌生了更多不安。比起父亲这边符合预设的结果,另一边完全是未知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