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新年了。
用危长瀛的话说,过了这年,便是拂元元年。
容歌并不喜这年号。
府里抬目可见大红灯笼,隔着半开的窗,远远便能瞧见一片喜色。
她甚为乖巧地坐在梳妆台前。
危长瀛面色有些苍白,低垂着眉目,立她身后,为她盘梳发鬓。
他有双巧手,写得一手好字,平得五国风波,蜷掌间便可让天下一统。
容歌却是第一次知,他还会为女子梳发。
那是极漂亮得飞天鬓,云鬓之中斜斜插着一支狐头凤尾钗。那狐头纯金打造,红碧玺做目,凤尾为凰,拟凰冲天之姿,傲然之态,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从图纸到成型,皆出自危长瀛之手。
容歌穿着一身红衣,以孔雀羽线捻金线织就的红衫裙,莹白玉耳处悬垂着与御玺同一材质,精雕细琢的水滴白玺坠。
她才知危长瀛极富。
四大家族之首的危族族长,一族之富,累积数百年的底蕴,何止可养百万大军。
更何况,他不单单仅是危族族长,还是五国天师,更是亡国华雍的太子。
一个华雍灭国,得以生出五大国。
四大家族袭华雍之财崛起。
他权覆天下,富比五国。
可这些与容歌无关,她是爱财,唯独不爱危长瀛之财。
她乖巧坐着,看着铜镜后的他:“危长瀛你娶过几个妻,才得以盘得这一手好发?”
危长瀛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让她与自己面对面,一张白玉菩萨面,似也有了尘烟,浅笑着,拿手在腰间比了比。
“你只你这般高,脾气却是比天大。安之意为你梳发,险些被你毒死。双鬓要一般高,要系红绳,差一些,你便要抱着本尊哭。
沐浴之水,不可热,不可凉,擦身的巾必要苏绸,点心不够甜不行,不精致还是不行。本尊出身也算尊贵,却从未见过比你更难伺候的小孩子。
本尊想知你还能作什么妖,也想试试心性,便学了梳发髻、试水、做点心。”
容歌唇角直抽搐。
他柔和了眉目,入了尘烟的菩萨面,似神佛点了晴,凝山水之色,淬天地之华,笔墨难表的华贵端美。
“本尊知你难缠,总在犹豫,是今日杀你,还是明日杀你。养了你几日,又觉养着你解闷儿也不错。
本尊身子寒不可暖,抱你怀里也可解些疼痛,暖些身子。本尊为天弃,破国不惊,母死不伤,不生情,不知世间万物,不懂情愫。
可那十四日,却想过,长长久久地养着你,纵容着你。看看你日后会无法无天到哪种地步,本尊可否为你平了你日后必定会惹下的弥天大祸。
你每日哭嚷着必要回去,本尊去为你买红果子,你阿娘寻来了,打伤了本尊,将你自本尊身边夺了回去。
本尊天魔功未成,没追上你阿娘。”
容歌想离这疯子远些,奈何腰身在他掌中握着,小心翼翼地问:“你那时,不会就……”
他略略凝了她一眼:“本尊是想养你做女儿。”
容歌很是激动,想要站起身。
他笑意有些冷:“你纵是本尊生的,本尊若要你,无谁可挡。”
容歌愈发想离他远些了,刚盘好的云鬓,险些乍了毛,奈何人在他怀里,被他握着腰身,动都难动一下。
颓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把我从阿娘身边抢走,不是她将我夺走,而是我本该回到阿娘身边?”
他牢牢握住她腰身,将她抱入怀里,紧贴着自己心口:“阿九,你为本尊之劫,为本尊而生,与你父母并无什么关系。”
容歌被迫将头埋在他心口,手却指着房顶:“你说上天长没长眼?它若长了眼,劈你时不要连累我。雷劈死你没事,我不陪你一起死。”
他松了手。
容歌忙站起了身。
他凝着她,沉寂的黑眸,仔细端详着她,忽而便垂目笑了一下:“阿九,你要知我会做什么,便当知,它不敢,天应敬我,地应尊我。”
容歌深吸了一口气。
“危长瀛,我为你生个孩子,你不孤独了,能不能放过我?我们是同一类人,你定留下我,我们之间只能死一个。
我不是弱女子,不会因你疯便被迫爱上你,我会比你更疯。
你若真的知我,必定看得出,我比你更不在意世人死活,我比你疯得更早,疯更加彻底。
我是歹人,是坏人。
你是圣人,是天人。
我们从不是同道中人,属于同类,必会相残的同类。
你去找个别人应劫不成吗?
愿被你宠的,愿欣赏你的,愿心疼你的。
你也知,我这人没什么好心,若见你快死了,只会补你几刀,让你死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