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你起来吧。是我不好,我心情坏,拿你开涮……”
欧阳倩主动承认错误,让浣雪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位小主子虽是欧阳家的掌上明珠,可从不恃宠而骄,对待下人也谦和有礼,因此浣雪服侍欧阳倩三年,从未得过一句疾言厉色的训斥,这回冷不丁被欧阳倩“怀疑”了一番,才如临大敌,乱了方寸。如今自家小姐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蔼可亲,浣雪长舒了一口气,一手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裙裾上的褶子,柔声道:
“小姐说的哪里话,是浣雪没做好,害夫人生气,我就该跟着小姐一起去雪石路的。”
“是我不让你去的,你又何必自责。”
……这句话堵得浣雪哑口无言,但她自然不能让主子把罪名全揽了去,只好强词夺理:
“那也是浣雪的错,浣雪就该坚持跟着小姐去的。”
“这么说,你和四师兄同罪,都是疏于对我的管教咯?”欧阳倩斜了浣雪一眼,若不是她嘴角微微上扬,带来了些许暖洋洋的笑意,浣雪只怕又要给她跪了。
“小姐真会开玩笑,感觉好些了么?”
“嗯。”欧阳倩轻轻转了转脖子,方才紧箍着自己的一圈棉被顺势滑下,浣雪刚想上前重新给她捏好,这位面色渐渐有了血气的小病人却开口道:
“不用了,发了汗。”
浣雪这才注意到欧阳倩耳根至脖颈处挂着些许水珠,几缕鬓角的头发服服帖帖粘着皮肤,竟真的流汗了。
发汗证明退烧,浣雪喜上眉梢,立刻张罗着另外两个丫鬟去拿换洗衣服,还要再烧盆水给小姐擦擦身子。正好屋子里的柴快用完了,原先负责加炭火的丫头出门去柴房拿,不过转瞬就又转了回来,道:
“小姐,姜师兄站在外面院子里。”
“四师兄?”欧阳倩一惊,后背不自觉就立了起来,与靠枕拉开了一段距离。屋子里虽暖,可她单薄的脊背却只穿了一层里衣,连个挡风的都没有,吓得浣雪眼疾手快地给她披了一件狐裘大衣。
浣雪边给欧阳倩穿衣,边察言观色地问:
“小姐,姜师兄大概也想来看你。让他进来吗?”
“自然,快让他进来。”欧阳倩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忐忑不安——这深更半夜的,他默不作声站在冰冷雪地上,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姜承被丫鬟们领着进屋时,头发与肩膀全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乍一看跟糖霜裹着的橡皮人似的,倒把几个年纪不大的丫鬟全都逗乐了。欧阳倩也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本该对这番景象津津乐道,然而她的笑容转瞬即逝,一张略显兴奋的脸在看到姜承紧锁的眉,和身上的雪时,突然就被一层难以掩饰的忧虑盖住了。
“四师兄……”她看着姜承,轻轻唤了一声。姜承一步步走近她的身边,靠着床沿站住,虽然低头看着她,却把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都跟紧绷的弦一般,让人没来由地觉得紧张。
“二小姐,你……好些了吗?”姜承低声开口,眉眼之间尽是愧疚。
“好多了,你瞧,我都出了汗了,不打紧的。”欧阳倩微微一笑,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可姜承却油盐不进似的,继续懊恼自责:
“都怪我,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四师兄,你别这么说。都是倩儿的错,害你被爹爹责罚……”
“师父没有罚我。”姜承老老实实交待,但却不以为傲,“可我的确该罚。”
欧阳倩回想起方才她装睡时听到的长辈谈话,心想姜承或许还不知道此事,但他早晚也要知道,便咬着嘴唇,轻声说:
“还说没罚。听说,爹爹不让你陪夏侯少主和皇甫少主了,让大师兄去负责他们的安全。”
然而,姜承却毫无惊讶之色,平静地接话道:
“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听说夏侯少主也病了,都是我没用。师父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
原来,方才姜承紧随欧阳英来到了欧阳倩住的别苑,却不敢进来,只能默默站在一侧屋檐底下。他不是有心要偷听屋内谈话,但小小年纪如他,却仿佛天赋异禀,对所有常人难以察觉的气息、声音都格外敏感,仿佛荒原里警觉的野兽。因此,无心插柳的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萧长风的建议和欧阳英的决定。
欧阳倩却不服气,噘着嘴巴道:
“四师兄,你人太好了。可这事真的不怪你,都是有人从中作梗!”她虽然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但到底是个孩子,心里有气也不会遮掩,此刻屋里没有外人也没有长辈,说话便更加肆无忌惮。
浣雪在旁边听到欧阳倩如是说,心想果然小姐有了结论,方才她不愿意和自己讲,还险些误会了自己,此刻对着姜师兄却终于按奈不住了。浣雪虽然已知晓了答案,但这答案绝不能由她揭晓,因此面对欧阳倩那看似漫不经心的质问,她就当自己舌头上沾了黄莲,一个字也不能吐出来。但现在由小姐自己说出来,那便不关她的事了。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