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
那宦官低头觑着殿内一坐、一站的两人,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既见帝王,安敢不拜?
然而这人就是这般站着,神色悠然,分明帝台高坐,是一上一下之势,但老宦轻瞥一眼,却忖度着:怎有不分上下之感?
然此念头一出,他愈发低头,连连心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二人近乎对峙般静立片刻,终是大豫帝王先开口。
“南疆本是大豫属地,既至主国,何不传告?”大豫帝王笑道。
大豫建国百年,昔日强盛之时,南疆确归属大豫,然此后数十年战乱纷飞,大豫同北漠对峙已是分身乏术,哪里管得着南面?
但南疆诸国并立,除却一个南疆祭司的共识,其余各国纷争不断,欲取南国而代之,未免节外生枝。也不曾宣告同大豫断绝从属关系,是以若论故事,南疆此时确实还是归属大豫。
南疆祭司嘴角微勾,拱手答曰:“某只为小事,事罢则归,何必劳烦帝王?”
大豫皇帝之言,显然有意将此事涉及到国域上,并有试探这南疆祭司心思的想法,只可惜此人油盐不进,面尊而言倨,叫大豫帝王心生恼意。
他道:“南疆祭司果不拘小节,性命耳,亦不过小事?”
“生死由命,亦有何惧?”无悲无喜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大豫皇帝面色一沉,喝道:“既如此,何故两年来胁我朝臣,谋我政事?!”
南疆祭司不卑不亢道:“某病躯羸弱,并未搅扰大豫时局,还请陛下明鉴。”
嘴上说着“明鉴”,神色却是淡然,虽面无表情,却叫人莫名觉得他并未将面前种种放在眼里。
大豫帝王震怒,拍案而起,瞋目而视。
南疆祭司分毫不退,抬眸视之,目光如炬。
.
苏澄跃匿于暗处。
她行动前,与被困众人商议一番,觉得此地入口狭窄,洞内钟石林立,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去处,不如先藏匿此地,养精蓄锐,待那些黑衣人察觉不对,去而复返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苏澄跃则是换好装扮,又谨慎地潜伏而去。
不过片刻,便听见人声喧喧,估计是自己那不怎么精细的计谋败露。
苏澄跃压下心中的关心,仔细分辨着那些人的杂乱的言语,从其中找出些有用的讯息。
待人声远去,苏澄跃向着自己未曾涉足的地方寻去。
与此同时,洞穴深处一方隐蔽居所,将今夜之事一一相告的黑衣人跪地垂首,久不闻主人言语,不敢轻动。
“去寻。”玉质棋子落入棋盘的清脆声响起。
黑衣人奉命,立刻退出此地。
屋内,有一人一身严实斗篷覆于全身藏于暗处,喑哑难听的笑声响起,只听他道:“恐怕是你那位好友寻来了。”
“但愿不是。”食中二指轻押温润玉子,仅指腹间有一层薄茧。
“无论如何,总还是避一避得好。”嘲哳之声令人不适。
挟棋子者蹙眉,冷声道:“不必,既为我之居所,焉能似丧家之犬,弃巢而去?”
室中寂静片刻,许久后,一声冷笑响起:“既如此,罢了。”
不多时,兵刃相交之声响起,回荡于重重洞穴中。
苏澄跃温声抬眸,复低头开锁,她方才寻了几处洞穴,其内皆是种种书册,因时间紧迫,苏澄跃来不及细看,只奔着寻千面仙而去。
此地又有一屋,门上有锁,苏澄跃只觉此地必然重要,正专心解锁。
待门扉打开,一股苦涩的药味直冲口鼻,其中隐含腥味,令苏澄跃蹙眉掩鼻。
她见室内昏暗,便抽出火折子吹亮细看。
只见入门便是一柜陶罐,那浓重药臭便是从这些罐子里传出来的。
苏澄跃也是在陈无救的药庐中待过一年半载的,嗅闻这里的药味,只觉得腥臭异常,毫无药箱。
她顾不上细察,绕过这面柜墙,向里探看。
只见柜墙之后是一列十数张小榻,上边大多有着静躺人影。
苏澄跃心下一沉,急忙举着火折子上前查看,前边一连数人皆是面色乌青,了无生息。
她心中愈发沉重,在照亮一张熟悉的面孔时,火光亦颤抖不止。
千面仙极擅易容之术,甚少以真容示人,这世上恐怕唯有苏澄跃知晓,那万种风情、千人千面的千面仙实则相貌平平,甚至半面容貌尽毁。
她的仙姐姐从来最在意容貌,甚少卸下易容,如今显露真容,无声无息地躺在此地。
苏澄跃抬手扣住举着火折子的手腕,令其稳重,再缓缓伸手试探千面仙的脉搏。
指尖触及冰冷的肌肤,苏澄跃眸光颤动,眼角竟泛出红意。
她抵在千面仙颈间许久,心底一片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