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表情各色，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眼睛放进手机里。相比起封路、做检测，辛苦而超长待机的工作重新成为人们的第一大烦心事。就像在经历了连绵的阴雨天，抱怨头顶烈日的人们并不会因此变少。

完成家吉的请求后，李珍决定跟他谈谈商铺的事情。在微信里，家吉和李珍有来有往。最后的结果是家吉打电话给专业的加盟商，后天李珍去验一验商铺。

李珍和工作人员小肖逛了一圈，察看周边的环境、拍照，在纸上写写画画。她提出想进小区走走，半透明的衣服黏在后背。

小肖擦了擦头上细密的汗说：“休息半个钟再看吧，这个日头太毒了。我都有点体力不支了。”

奶茶店的空调很足，瞬间把人和汗都冻住了。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卖保险的日子。即使打了几千电话，交易的份数有时候很难过十位数。但现在不一样，赚钱指日可待，她为自己加油打气。

小肖放下不到半杯的奶茶说：“李姐不觉得累么？我之前也带过几个客户，大多都没有像您一样好的耐力体力。”

“大家对钱都挺有耐心的啦。”李珍浅浅抿了抿嘴，“一想到以后的入账，好像再辛苦都值得。”

李珍微微歪头道：“你觉得今天看的商铺怎么样？”

“处在A点的第一间铺很不错。附近有地铁、两所小学，况且这个小区的中青年挺多，消费力也强。”小肖分析道。

“恨不得现在立即装修开业了。”李珍捂着嘴“咯咯”地笑，“坐不住啊，富一代的名称太诱人。”

“李姐也太谦虚了。你们已经算财富自由了。成功的人总是追求更成功。”小肖吹捧道。

李珍的嘴角微微放下。

“是啊，不过始终还是要出来做事的。不想跟社会脱节嘛。现在抖音上说现在大家最爱大女人，我也不想落伍。”

“是的，为了保住这份还不错的工作。我从未来的规划里划掉了“生孩子”的选项。虽然我老公时不时会跟我闹脾气。”

李珍看着面前的甜甜的圆脸，心里很惊讶。她下意识摸了摸脸，盖住僵住的表情。

她也计划过跟苏金德要孩子，但苏金德总是轻轻带过。他和前妻育有一子一女，似乎对生孩子这种事热情不高。

李珍无数次为此着急、难过。直到后来，在表姐儿子的满月酒宴，从落地窗吹来一阵妖风，把母亲的头发刮了下来。窗外一片电闪雷鸣，窗帘像一个发疯的人奔来走去。地上浓密如海藻的黑色团状物，居然是假发。

表姐肉色的头颅上稀稀拉拉垂下细弱的的发丝。覃晗曾经带她去看了一个外国电影，里面就有个叫什么咕、还是什么噜的怪物。这个怪物从意识里的银幕爬出来，立着她的面前。

大家愣在原地，纷纷打起圆场。

“吃菜吃菜。”不知道是说吆喝了一声。

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回响在室内。表姐夫面色不悦，朝可怜的女人瞪了两眼。女人匆忙捡起地上的头发，往身上一套，从婆婆手里接过儿子，回房间去了。直到宾客吃完饭，她才一边抹泪一边笑，送人出门。

那头浓密的头发加上富有风情的背影，才使她俘获了几任男朋友的欢心。每次男友搂着她聊天，好喜欢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和头发。

在丑陋与美丽之间，她多犹豫一秒钟，这一秒钟都是对自己不尊重。

不久，李珍独自一人来到第二个商铺。玫红花了好大的功夫，帮她联系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业内人。和这位老师面谈后，李珍的信心更足了。只不过她还要再做一件事情——数人头。

她拿着计数器，坐在树荫底下看着来往的人群。宽大的米色遮阳帽，墨镜，碎花裙子，这样的打扮很像一个旅人——去度假却走错目的地。对于家吉的好心，她并没有全然沉浸在兴奋和财富自由的快乐中。她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李珍知道自己是一个新手，一个菜鸟，因此更加谨慎。关于生意场上的算计，她听到过太多的反面案例。在所有事情没有完全敲定之前，有太多可能——不管是她期盼的还是她不希望遇到的。

计数器的数字已经增长至1500人，五点的太阳如同在金炉里炙烤的仙丹，烫得要命。喝水已经无法起到解渴的作用。六点是下班的高峰，不可错过。

脑袋变得昏沉，她用冰凉的矿泉水瓶贴住发红额头和脸颊，以缓解皮肤的灼热感。

家吉说晚上签合同，顺便吃顿饭。这是他们前一天说好的。还有十分钟到晚上七时，天仍然亮得很。胸口发闷，眼前发黑，身体一直往后倾。趁着意识还算清明，李珍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发了条信息：“家吉，你能带我去附近的诊所看看吗？我好像有些难受。”

“再次发送定位。”

她倒下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滚烫的地板，扎人的灌木丛，而是带有白苔香气的白体恤。

耳边响起的焦急的“阿珍”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