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肩头被钳制的力量卸去,贞阳靠着门页,慌乱中撇了脸去看汤镜。
他被原森使尽全力撞得退开几步,满面的怒容还未消退,下颌绷得紧紧的,两片常年泛着柔润水光的薄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
而那双黑多于白的长眸染了红,瞧着更骇人了。
贞阳心知他气狠了,下意识要怕。忽想起今日有后援,这怕便很多余,就大着胆子说:“汤镜,你要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想到小桃小杏,她有些心软,但想到那段闭眼是噩梦睁眼是做戏的日子,她心又硬起来。
“我,”她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口了,“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被他的突袭惊吓到,着急离开此地,心绪浮躁,这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
显然是真心话。
汤镜气得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暗骂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抬起眼帘,白眼狼裹在淡紫色的锦缎斗篷里,乌压压的如云秀发挽在脑后,长眉圆眼,粉面红唇,明明未加妆饰,却很有些鲜艳欲滴的意思。
他乱糟糟的思绪,霎时静下来。
这么一个称他心如他意的妙人,被他锦衣玉食地供养数月,眼见着要出落得更加惊人,可半路蹦出的拦路虎,破坏了他这个“养花人”的良苦用心。
唉,当初真该将梅妃也杀了。
没有她在外面勾着,小东西便不会总想着离开他了。
汤镜弹指掸掸臂膀处被原森碰到过的地方,直起腰,心绪既平,神情也恢复漠然。
他望向贞阳,悠然道:“在我这片屋檐下要低头,你以为出去,到了别人的屋檐下,便不需低头了么?萧贞阳,你信不信,你跨出这道门之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雏鸟急于归巢,那就回去吧。
总有一日,她受了风淋了雨,才知晓他这片屋檐的好。
虽不能指望狗嘴里吐象牙,但贞阳依然被他半是威胁半是嘲讽的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原看他被原森撞开那一瞬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心还揪动了一下。
这下看来,对这人,根本不必有好心。
“中贵人放心,”贞阳昂起脑袋,神情一凛,一字一句说道,“今日之后,我是喜是忧,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即便要哭,也绝不来你跟前讨嫌。”
她不愿再留在屋里和他打口仗,说完,便转身撩开帘子出去了。
屋外,小桃小杏在绣凳上坐着抹眼泪。贞阳看了,心内叹息。她走过去,想跟姐妹俩道个别,谁知小杏忽地起身,冲过来狠狠推她一把:“阿耶要被你害死了!你这个坏女人,快走吧!”
小桃慌忙揪着小杏袖子,将她拖住,可看向贞阳的眼神也很不善。
“放肆!你们竟敢以下犯上!”陈安不知何时上来,立在门口瞪眼大声训斥,“来呀,给我拿下。”
说着,门边哗啦挤进来两个水淋淋的银甲士兵。小桃小杏吓得抱着缩成一团,嘴却闭得紧紧的,不肯告饶。
贞阳本因二人态度转变有些难过,被陈安一吼,忙回神制止:“副统领,她们不过两个小孩子,不必管了。莫让宫里久等,走吧。”
刚在屋内没敢细瞧,这会儿面对面,见她风姿仪态胜过以美貌著称的长乐公主,陈安和士兵都埋下头不敢多看,只躬身道:“殿下请。”
她的脚步在楼梯上渐行渐远,汤镜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想起她转身离去前眼底那份既熟悉又陌生的冷意,心也空荡荡了。
他回首看原森还站在屋里,脸登时沉下来:“你怎么还不走?对了,”又一笑,“想看我被禁军抓起来的样子解恨?”
“不。”原森摇头。
目光掠过窗边那张软枕遍布的凌乱小榻,显然此前有人在上面睡过。
“不,”他年轻的面上闪过迟疑,很快释然,“没事了。中贵人,回见。”
她说过,人在屋檐下嘛。
她一个在封闭小院里长大的小姑娘,能在一个喜怒无常的太监手里活过数月还未崩溃,已属不易。
别的……
便不必奢求,也不必叫旁人知道了。
想到这里,原森才记起该跟贞阳“对对口供”,省得在陈安面前说漏嘴。
陈安鲁直,却不傻。
他转身大步离开。
汤镜瞅着原森看向小榻时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当下冷笑着踹倒了旁边绘着四时湖景的五□□座琉璃屏风。
身后重物倒地的闷响震耳,原森身形一滞,脚步未停,肃着面容直接下楼去了。
*
殿内燃着银霜炭,暖气熏得人发昏。
原青举着包金绘梅的乌木箸匙胡吃海塞,毫无仪态可言。
周围有人发出吃吃的笑声,他通通当做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