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东厂的人当然不该出现在西山。
皇后在长乐和百通的影响下,逐渐收紧了对宦官们的管控。
太子则更信任以汤镜为首的西厂,有事也是秘密传召汤镜,并不如何搭理东厂。
陈安因回贞阳道:“皇后娘娘并未从东厂召人随驾。”
贞阳微微仰脖,让春蕊系披风带子。
她遥望着山下青翠,若有所思:“追风带我跑到半山腰时,我分明看见数位身着皂靴褐衫、头戴圆帽的人隐在树丛后——难道我看错了?”
陈安秉性鲁直,却粗中有细。
听贞阳如此说,他心中一动。
他算是为数不多清楚贞阳底细的人,知道这位小公主并不是个多话藏奸的人。
在贞阳主仆说话时,他转头吩咐手下去排查。
春蕊替贞阳拢好披风帽子,不安解释:“追风蹄下生风,奴婢和夏芳在后面追了十几里,实在力竭,只好去求助陈统领。夏芳她去了另一边找您。”
柳风已死,不出意外,身为副统领的陈安会顶上他的位子。
虽未正式任命,但宫人们为恭维陈安,已默契改了口。
贞阳安抚地拍拍春蕊手背,望向不远处的陈安,即将升职,他面上瞧着也没多春风得意。
想来为这样的皇家做事,总是心累多于心喜。
“殿下,变天了,先下山吧。”陈安叫人把猎犬牵走,免得惊扰了公主,又亲自牵来一匹马,“因不知会在此处遇上您,未备软轿,委屈您再骑一次马。”
“皇姐她们和太子都回寺里了么?”贞阳扶着春蕊的胳膊,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
陈安道:“卑职进山时,诸位公主去了马场打马球,太子和几位世子似是准备进山。不过,眼下天气骤变,公主和太子应当会返回寺中。”
小太子近来骑射进步不少,有心在朋友面前炫耀炫耀,一到西山,立刻着人准备起来了。
陈安本要跟着护驾,但小太子驱赶蝇虫般轰走了他。
在部下跟前,他大大丢了面子。
恰逢贞阳身边婢女来求救,他乐得有事做,就走了。
陈安说得并不确定,贞阳扯着马缰,心说,按太子那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唯我独尊性子,不见得会乖乖回寺。
她在袖中褪下指间珍珠戒圈,哎呀一声:“糟了,刚才洗手,我把戒指摘下放在净室窗上忘拿了。”
春蕊忙道:“奴婢帮您去取,是您常戴的那只嵌紫珠银戒托的戒指,对不对?”
贞阳拉住春蕊:“我自己去吧,刚觉得冷,煮了壶热茶喝,这会儿又想去更衣了。”
她凑到春蕊耳边,压低声音:“这么多男人,你帮我在外面看着他们,别让他们靠木屋太近。我嫌别扭。”
春蕊为难片刻,点点头:“您放心去,奴婢一定看住他们。”
贞阳单手拢着披风,表情自若地走回木屋。
原青扒在墙上,定定望向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贞阳走去净房,舀水打湿双手,出来对原青说:“你若要怪我,我无话可说。但这件事,先别说我还姓着萧,就算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不可能眼看着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去死,还无动于衷。”
事实如此,可一被她说出来,原青就觉得惭愧。
“殿下,其实我告诉你那些,未尝没有私心。”他胡噜一把脑袋,烦闷道,“景业再这么下去,迟早把自己逼上绝路。鲁约绝非善茬,他在蜀地当了那么多年土皇帝,钱也有兵也有,景业几番戏弄于他,等他当上了皇帝,他岂会放过景业?还有……还有……”
“我阿耶是死脑筋,如果江山易主,他肯定头一个以死明志。”
“他做得出来的。”
原青说完,颓然垮下肩膀捂住脸。
原老头抛弃他们母子,让他从小吃了许多不必要的苦。
可只要原老头活着,他就还有个人可以恨,可以骂。
他也就还能偶尔获得些来自于父亲的温情。
因这点小心思,他觉得自己卑鄙又下作,实在无颜面对贞阳。
贞阳静静看着他,忽然明白,他和汤镜都是充满故事的人。
她茫然了一瞬,所有人都有故事,只有她,这十几年来,毫无成就,日子也过得乏善可陈。
连随心所欲做喜欢的事的自由都没有。
直到现在,她连自己喜欢什么都无法坚定地说出口了。
“我没把握一定能阻拦他们,但我会尽力。我们走后,你也去找汤镜吧。”她收起纷乱的思绪走向门口,侧过脸轻轻说,“找到他,告诉他,我找到路回去了,不要他接了。”
原青怔怔抬起头,只见一滴泪顺着贞阳柔美白皙的颊边落下,待要张口,她已经转过头,打开门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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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