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四季轮转,距离顾清月离开京城已两年有余。
一富贵人家的车队疾驰在驿路上,车中的老嬷嬷不停地用巾帕擦着额角的汗水。
然,正是盛夏的时节,这汗水是怎么也擦不干,她从车窗中探出头,催促道:“今日便能赶到扬州,你们再快着些。”
车厢摇晃,速度又快了些。
他们是京城武安侯府顾家的仆从,嬷嬷是二房陈氏身边的人,此行是去接那久不归家的二姑娘,她们这二姑娘啊,在外祖家住得乐不思蜀,每每有各种继续留下的理由。
先是冬日白老太太需要她陪着泡温泉水调养身子,后又是扬州的莲池书院,有盛名在外的孔令先生坐镇,她舍不得失去聆听孔先生教诲的机会,要继续留在扬州学习,事关学习,陈氏咬咬牙便允了。
可这一允,就是两年过去了,翻了年便该到了考女学的年纪,只靠往来的书信,陈氏也摸不准顾清月到底学了个什么水准,这不,就派了人来接,这次是再不许她不归家了。
而此时的顾清月并不知晓这些,她天色未亮便去了书院,但并不是因为她学习有多努力,而是为了莲池书院山下那一片长势甚好的荷花池。
清晨之时,荷叶与花朵上凝结出来的水露用来制香或是兑酒再好不过,较之寻常的水多了分清甜与芳香。
她采朝露时熟稔得都用不得旁人帮忙,自己从荷亭旁踏上小舟,朝前划了划,人并小舟便都隐到田田的荷叶中,只有不时伸出的皓腕在一片红绿中扎眼得紧,好让在亭中等候的丫鬟知晓她好着呢。
起初红缇与疏柳两还会拦着姑娘不让其自己动手,但多次采来的朝露都不让姑娘满意,只得放她自己动手。
顾清月是极其享受从取材到制香的每个步骤的,只觉从耳畔吹来的风都带着温柔,她好似同这片莲池融为了一体,但亭中的呼声打破了宁静。
原是日头在升高,疏柳在提醒她时辰,并问询她今日要吃些什么。
疏柳比顾清月大不了多少,体态略丰,是个贪食的,一早同姑娘出来早就饿了,可也每次同姑娘采朝露时,可以赶上早市,能吃上平日里吃不到的早食,现下去买正好。
顾清月拨开几株挡视线的荷叶,同疏柳道了想吃西街的李记馄饨,又让红缇将她的书匣子先放去课室,如此,即便她晚些到,也能随意寻个暂离的借口。
两人早已知晓她的性子,如是应下,只红缇是个细心的,离开前又细细检查了遍绑在亭柱上的麻绳,绳的另一头连着的是姑娘的小舟,最远也不过十余步的距离,确认不会出现意外才提着书匣子离去。
顾清月没了扰她的人,继续采了会荷露,又挑了几朵喜人的花骨朵,准备带回去插在美人觚上欣赏。
但许是起得太早,清晨的风又太过舒适,她又涌起了困意。
在扬州的这两年,少了约束,将她上辈子后来的懒散随性又惯了出来,既然困了,她也不勉强自己,干脆抱着荷叶与花骨朵在小舟上躺下,还不忘揪一片荷叶盖在肚脐眼的位置。
小舟随着水波晃荡,很是催人睡。
不觉间,日光已经带上些热度,荷亭中来了人。
晁屿立在亭中央,放眼望去,层叠的荷叶如盖,铺满莲池,娇艳的花儿随着微风细颤,不时几只蜻蜓自水面拂过,立在含苞欲放的荷花尖尖上,好似稍用些力,下一刻就会绽开。
李棹不如他家世子有雅兴,只觉得从眼前飞过的蜻蜓甚是烦人,伸手赶了赶,视线也随着乱飞的蜻蜓移动,忽看见莲池中有一白得发光的手臂虚搭在什么上,然后缓慢滑落,纤细的指尖离水面只有毫厘,同水中的倒影对接,恍若有水鬼要从水中冒出。
李棹八尺余的个儿被吓得抖了抖,声音也带上了些颤:“世子......那里......水鬼......”
他甚至眼都不敢看,别着眼虚指向刚瞧见的位置。
晁屿随着他的所指看向荷叶的遮挡处,辨别出有一小舟,自那被李棹视为水鬼的手腕往上,能看到一片精贵的衣料,视线再触到亭柱上的绑绳,心中有所猜测:“去,将船扯上岸。”
他声如青玉撞击,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好似对小舟之上的人是死是活半点不关心。
李棹心中虽还存着对水鬼的俱意,但世子都吩咐了,便是怕也得干,他一脚踏入荷亭半入水的石阶,遒劲的双臂接连用力,小舟破水而来,自田田的荷叶中显出了它所载的形容。
小舟上躺着一腹部和脸上都遮盖着荷叶的女孩儿,臂弯堆着不少自茎秆截断的莲蓬与荷花,胸脯处的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她不是水鬼,只不知是哪家心大贪玩的姑娘竟在莲池小舟上睡着了。
晁屿将她面上的荷叶掀掉,芙蓉娇靥刺目地闯入眼帘,这姑娘,长得真了不得。
不过一瞬,晁屿又将荷叶给她盖了回去,不过晃晃的日光已然将顾清月晃醒,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