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刚开完口,任夏就后悔了。
这种开场白的话,回答不就只能是经典的“爱过,救我妈,甜豆腐脑,甜粽子”吗?
就算不是,十有八九也是矫情的问题,实在太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了。
余念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氛围,在昏暗的灯光里鲜明的喉结上下滚动,轻轻点头后回答说:“嗯,你问。”
糟糕,该说什么?
任夏紧锁着眉头,脑袋在飞速运转着。
真是的,突然发疯整什么幺蛾子。
什么此生的饯别礼,什么带进坟墓的秘密,自己是脑子短路了嘛,想这些有的没的,演什么电视剧苦情戏码呢。
余念看着她凝重的表情,似乎陷入了一种无比纠结的状态,心也跟着收紧,酝酿着如果问出来的问题难以回答要如何措辞。
沉默在本就寂静的病房里悄然蔓延着。
意识到再不开口就不好解释了,任夏只得胡乱说了一个符合现在情况的问题:“那个......确定化疗真的不会掉头发吗?”
这个问题其实她已经再三和方忠林确认过了,若是会掉头发就得趁着还在头上的时候拍几张纪念照啥的,不过方忠林很明确回答了基本不会掉,算是松了口气。
尽管余念知道那番情形下她想问的一定不是这个问题,但她不开口自己是不会问的,便只耐心解释说:“掉头发的可能性非常小,并不是每一种化疗药物都会作用到头皮细胞引发掉头发。这次是用培美曲赛加顺铂,一般是不会掉头发的。”
见好像能糊弄过去,任夏稍稍安心了些,还没忘记摸着健在的头发开了个玩笑:“那就好,虽然洗头吹干都好麻烦,但我这头乌黑的秀发可是哪个理发店的Tony老师都赞不绝口的。”
学生时代从初中到高中任夏一直都是简简单单的马尾辫,不过辫子上的头绳每天都不一样,余念记得有好多好多种。
长耳朵的兔子,彩色的塑料球,蝴蝶结,花朵......每次换座位坐到她后面的时候,看她今天又扎了什么发圈便成了藏在心底的小确幸。
记得有一次她课间重新扎头发的时候,不知道是发圈质量不好还是她扯得太用力,橡皮筋的部分断了,嘴里絮絮叨叨抱怨了好几句后到处找人借多余的橡皮筋,最后借来了一根最普通的黑色款,什么样式都没有。
随后又随手把断了的那根塞进了余念的笔袋里,并且附上了一句:“送你了,等以后我飞黄腾达了能卖个好价钱。”
余念当然知道就是因为懒得去处理才扔了过来,却还是笑着回应说:“好的,我会好好保存的。”
实际上他也好好保存到了今天。静静躺在一个铁盒子里,前几天余念收拾旧物的时候还翻到了。
历经多年的沧海桑田交替,日月星辰流转,那个淡粉色的毛球发圈依旧同任夏刻在他心中的样子般,鲜明到没有过半分褪色。
“早点休息吧。”
化疗是伤敌一万,自损七千的治疗方法,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对正常细胞造成损伤,需要身体机能出于稳定能够耐受副作用才可以。
保证充足的睡眠和营养是重中之重,见时间已十一点过,余念便说了声。
任夏看了眼时间,是对于当代年轻人来说约等于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撇撇嘴叹了口气说:“咱们上高中以后,什么时候十二点前睡过觉?你要我休息我也睡不着啊。”
“睡不着躺着闭目养神也行。”
“人一旦睡不着就会胡思乱想,就会emo余医生难道不知道吗?”
自从确诊后,每天晚上任夏都思绪横飞,一遍一遍又一遍如走马灯般回望至今走过的路,甚至想要记起小学某天放学回家觉得路边好看的花是什么颜色,熬到天际鱼肚翻白实在坚持不住才会浅眠一会儿,没多久又会骤然惊醒。
当生命进入倒计时后,每分每秒都是那么异常珍贵,她不想浪费掉。
死亡意味着不再能思考,虽然真到心电图归零的时候,肉/体与精神都不复存在,又谈何思考。
但活着的时候怎么会有人不害怕虚无呢?
任夏扬起脑袋提了个折中的方案:“余医生要是不忙的话陪我说说话行吗?”
本以为余念以医生的身份强制自己早点休息,但他只说了一半,随后去搬来了一把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嗯好的,不过只能说一会儿,还是要早点休息。”
任夏上来就问了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余念,你说人到底有没有灵魂啊?”
即便知晓她的意图,但余念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回答。
她不是在问人有没有灵魂,而是在问她会归向何方。
如果人生是旷野,那么她就是旷野上最自由的风,没有人知道风会吹向何地。
可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浩瀚无垠的星野,是层峦叠嶂的群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