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本就是他们查案无方,错冤了好人,直接在案本上销了就好,免得到时双方都难堪。”傅砚白说得面不改色。
但垂在身侧的手却下意识捏了捏耳垂,若是看得不仔细,恐怕难以发现他举止间的不自然。
本打算就这样和盘托出,却没想到真正说出口却比他想象中要艰难上太多太多。
连傅砚白自己都讶然,他何时变成了这样?
如此犹豫,如此迟疑,这般小心谨慎,这般心存顾虑,害怕祝殷殷心中对他哪怕一丁点的微词......
害怕,他微怔了怔,这个从来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词汇,什么时候可以被用来形容得这样贴切。
他是心悦祝殷殷没错,也正是因为此,他才会放着好好的府邸不住,跑来这市井之地。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
那个凡事都只考虑结果,甚至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仿佛渐渐从他体内剥离。
他学会了一样新的东西——怯懦。
又或者说,是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会有怯懦的时候。比如当他看到倒在监牢昏迷不醒的祝殷殷时,又比如他连真相都不敢对她言说的时候。
两人勉强填饱肚子,便围着火堆席地而眠,野风在身前拂过,裹挟着泥沙和草屑散落在他们身上。
即使条件如此恶劣,祝殷殷还是很快就睡着了,她实在没有一丝多余的精力来顾忌其他,好在傅砚白在她身边。不知为何,这一点让她格外安心,于是也睡得格外踏实。
翌日一早,祝殷殷是被阳光晃醒的,明艳的日光不带丝毫遮掩得投注人间,注进万顷碧波、穿梭于微隙的青草之间,舒畅而又漫长。
镶嵌金箔的绿意,带着些许焦灼的紫檀的气息,弥漫在春日,萦绕于鼻息。
阡陌间,有一纯白身影朝她徐徐步来,祝殷殷睡眼惺忪,只感觉这身影孤逸清绝,待她看清后才发现此人正是傅砚白。
“你醒了?”声音纯澈低沉,说话之人朝她伸出一只手。
祝殷殷顺势握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借力站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青色外袍,看样式竟是傅砚白常穿的那件。
再一定睛,才发现傅砚白此时身上竟然只穿着一件纯白的贴里。
“这——祝殷殷忙将身上的外袍递过去,却抹了一手尘灰。这下更不知该如何是好,道歉跟道谢不知该先说哪个。
“夜晚尘土飞扬,怕姑娘弄脏衣物,便拿外袍挡了风沙,还望姑娘不要介意。”一番话说得得体又妥帖,既解释了原委,又不致让听者多有负担,像位知礼的书生。
随即接过祝殷殷手中的外袍,道:“附近有一处山泉,我带你去洗漱下吧。”
祝殷殷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发间都满是杂草,于是点点头,跟在傅砚白身后。
没想到昨天夜晚还觉得荒郊野岭的地方,此刻竟然如仙境一般,漫山遍野的绿意,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傅砚白所说的那处山泉。
说是山泉,其实是山上雪水融化后流经这边草地的溪水。
这溪水汩汩向前流去,可以澄澈的水看见底下的泥沙石块。
祝殷殷俯身想要用手舀一捧清泉,还没触入水中,就被傅砚白轻声拦下。
“用这个。”身旁的人递来一张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龟背叶,缓声道,“此水冰雪所化,冰凉刺骨,用这个来盛吧。”
龟背叶折了两折,舀起一大捧清澈的泉水,祝殷殷刚一触及便感觉这泉水砭肌刺骨,瞬间就将人一身疲乏洗去,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直到午时都过了,两人才终于走回城中。
祝殷殷心里想着寻晴,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傅砚白好似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般,还未等她开口问,就先自开口道:“不必担心,寻晴他们现下应该已经在客栈下榻了,我们现在过去就好。”
祝殷殷当即点头同意。她本想提议去吃点东西,但方才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自己此刻浑身上下身无分文,连一顿最简便的餐食都请不起。既如此,傅砚白的提议就简直再好不过了。
傅砚白不知又从哪儿喊来一辆马车,扶她坐上去:“这一路实在辛苦,先歇息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祝殷殷一坐到那柔软的垫子上,便感觉这长途跋涉带来的浑身酸痛都减轻了不少。
马车里,只有滚滚车轮声,与车外熟悉的市井嘈杂,两人相对无言。祝殷殷几次想开口道谢,却总是难以开口,毕竟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谢实在难以答谢这样救命的恩情。
加之观察傅砚白的神情也不太像是想要与自己搭话的样子,于是索性作罢。
没过多久,就听见前面赶车的车夫“吁”的一声,马车便停下了。
祝殷殷望向窗牗,掀开素色帷幔看去,只见马车已在一间名叫“思蜀客栈”的青瓦红墙的大宅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