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笑薇接到顾白手机打来电话的时候，还酝酿着情绪要如何撒娇一番，但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沈笑薇有些奇怪，问：“你是谁？顾白呢？”

“我是松山路交警，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手机上标注你的号码是老婆，那你是他妻子吗？请迅速来淮海医院。”

交警的话，一声声，是催命的符咒。

手机跌落在床上的软褥上，连声响都没有半下。

“喂喂喂，你在听吗……”

手机那头，交警还在问着。车祸，于他们看来，已经是平常。

沈笑薇拿起手机，重新放到耳边，嘴唇哆嗦着说：“知道了。”

三个字，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去说。

沈笑薇的房间打开，她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拉着裙摆，跌跌撞撞往门外去。

“笑笑啊，你穿着婚纱要干什么去，有什么事和妈妈说呀！妈妈帮你去做。”沈笑薇妈妈忙着招呼客人，看到沈笑薇这样急忙地出去，赶紧跟上大声喊。

沈笑薇从前在电视上看到许多次女主角穿着婚纱去奔跑，浪漫得让她不住呐喊尖叫。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如主角般穿着婚纱去肆意奔跑，婚纱随着她的奔跑飘扬而起，她恍若一朵盛洁无暇的花朵，尽情绽放。

她大步大步地跑下楼梯，于马路上奔跑。她听到父母呼唤自己的声音，可那声音慢慢变得虚无缥缈。她拦住出租车，赶往医院，捂着胸口拼命喘气。

气顺了下来，可目的地依旧遥远，她看车窗之外，天空湛蓝，一丝白云都无，外边的景致，随着车辆的迅速向前而倒退。

那景致变得模糊，她与顾白的一幕幕，却从眼前纷纷闪过。

三十岁，顾白说：“沈笑薇，嫁给我吧！”那一夜，星光灿烂，烛光摇曳，餐桌上的牛排还飘溢着香味，蛋糕上的草莓娇艳欲滴，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二十四岁，顾白说：“沈笑薇，我想你了！”寒冷的清晨，地上还有着薄薄的积雪，顾白脖子上，围着的是她织的围巾，说话时，雾气白蒙蒙的。他拥抱着她，她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

二十三岁，顾白说：“沈笑薇，我们分手吧！”游乐园里，熙熙攘攘，周遭全是人们的欢笑之声，旁边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气球，手一松，气球自由了，越飞越高。

十九岁，顾白说：“沈笑薇，做我女朋友，好吗？”灯光暗暗的，却将他们的倒影拉得长长的，那个矮的影子点点头，灯光似是亮了些许。

十七岁，顾白说：“嗨，你叫什么名字？”日光灿烂，他笑容明媚，教室的广播突然响起叮铃铃的上课铃声，他抓紧时间凑到她的身边，说：“你好，我叫顾白。”

光影交叠，那画面重新变为了车辆、行人、树木……

她伸手掩住面孔，低声啜泣。

司机的目光不断从后视镜中瞟沈笑薇，终于忍不住：“男朋友逃婚了？”

沈笑薇的哭泣声因为这样一个问题戛然而止。伸手慢慢揩去泪，目光冷冷：“他，逃婚了！”

当处理事情的交警看到穿着婚纱的沈笑薇的时候，哪怕他见过的世面够多，但还是吃了一惊。

“你们今天，结婚？”交警问。

“他人呢？”沈笑薇没回答，反问。

“那个，随我来。”

果然，和电视上一样，冰冷的房间里，窄窄的一张床上，顾白静静躺着，蒙着白布。

交警揭开白布的一角，迟疑地问：“是你，丈夫？”

顾白的头发，特别做了发型，梳得一丝不苟，面孔上已经没血了，但有淤青，他眼睛闭着，严肃得没有任何表情。

沈笑薇昂着头远远地去望，不发一言。

“你能确定一下他身份吗？”交警很耐心，问得小心翼翼。

沈笑薇的牙齿咬得很紧，有“咯咯”的声响，手攥成了拳头，她往后退了一步后，猛然向前怒吼：“顾白，你说你要娶我，你给我起来，你躺着算什么回事？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居然逃婚，我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那个女士，你……节哀顺变！”处理的交警看着沈笑薇身上的婚纱，实在不好下手，只有希望语言的劝慰能起到作用。

沈笑薇突然转身：“谁，谁撞的？”

“这个……女士，你先冷静一下。”交警劝道。

沈笑薇绝望地闭上眼，仰头刹那，眼泪簌簌而落，话语却带了狠绝：“我很冷静！”

小小房间的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

沈笑薇睁开眼，看见从珑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那狭隘的光影之中，她说：“我撞的！”

沈笑薇指了指从珑，又将手放下，她似在笑，笑容立马被悲痛遮掩，她去摇头，幅度由小到大，嘴唇不住哆嗦，她想问，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从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