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宗英租房

几日后，从石头村发出的信被送至县城的白鹤书院。

寄到书院的信，多是书院里学生的家信，书院的院工集中收下，再按名册分发送到各教室。

这日，院工拖着装信的口袋，站在教室门口喊收信人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上前拿信。

“张宗英！”

张宗英这两年几乎没收到过家信，平时只有眼馋同学收家书的份，没想到今日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十分意外。

他几个大步来到门口接下信，一看信封上确实端正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上款：白鹤书院张宗英收；下款：石头村妻陈氏寄。

周围有同学探头过来，瞧见是他妻子寄来的信，便抢去信，开始起哄。

张宗英常年踢鞠，身体强壮动作灵敏，笑着抬手几下便把起哄的同学给压住，将信夺回。

上课的钟声响了，学生们归位，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把信夹进书里。

厚厚的一封信，会是什么事呢？

张宗英突然接到信心中很忐忑。上课时他老走神，猜测着信中的种种可能。他的妻，只在成亲后的头两年给他写信寄信，后来手中越来越拮据，信便不再写了。

好容易挨到上午的课都结束，等教室里的人走空了，张宗英才从书里拿出信，拆开来读。

张宗英仔细拆开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个内信封，这是他的妻陈氏瑞芳的谨慎风格。见信如见人，他不由笑了。

展开信，信纸是粗厚的糙纸，信纸中掉出一片银叶子。

宗英忙将信封和信纸都拿起再抖了抖，又掉出两片。

宗英将三片银叶子收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迫不及待地读信。

一目三列，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写满字的四页信纸匆匆读完。信中似乎写了有很多事，似乎又没说啥。宗英看完第一遍信，心潮起伏。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又将信重新展开，逐字逐句地细读。

他看到了信上妻子的泪痕，妻子温柔贤惠，能让她哭成这样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妻子在信中没有抱怨一句，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对不住她。

妻子嫁进张家五年，家里没有送过她一样东西，反是妻子为张家掏尽嫁妆。他在外也是省吃俭用，每年过年回家都往家里拿钱，他可只是个没有经济来源的穷学生。他的爹和娘，怎么能这么作践人？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他的妻子！

女儿差一点病死了，如果不是大爷爷和三奶奶请人把女儿救回来，他就再也看不到他心爱的女儿了。

女儿病重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宗英的眼泪不知不觉间从脸颊上滑落。他对不住妻子，也对不住女儿。

信中妻子提到儿子已经能坐起。宗英使劲回忆，如何也想不起女儿是何时能坐起的！女儿的成长他错过了，难道儿子的长大他还要错过？他早就该接妻儿到县城！宗英此刻十分后悔。

当信中提起将家搬到县城，他立即就认可了。

妻子在信中不便多提，说得到了一大笔钱。

有钱了妻子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特意来信让他不要再抄书受累。

宗英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宗英，怎么不去吃饭？”授课教谕陆先生路过教室，见教室里独自坐着宗英一个人。

他以为宗英又没钱吃饭了。宗英是他的得意弟子，他假装没看见宗英流泪，招呼他：“走走，到老师家吃午饭去，你师娘做了好吃的。”

宗英转头抹掉眼泪，收拾了桌上的书和信，起身跟着老师。

宗英功课好，踢鞠也好，自尊心极强。陆先生想劝慰开导他，顾及学生的自尊，正斟酌怎么开口，宗英先开口了：“老师，我准备把瑞芳和孩子接到县城来。”

宗英的妻子陈瑞芳，是与陆先生共事多年的陈先生的女儿，宗英的婚事当年就是陆先生保的媒。陆先生熟知他的情况：“好事啊！你和瑞芳牛郎织女一般两地分居有五年了吧，早点在一起才好，啥时接来？你是打算买房还是租房？手头缺钱吗？”陆先生对宗英这位学生可谓关怀备至。

宗英的情绪渐渐回转，神情恢复明快，声音也如常了：“还有不到两月就过年了，我打算等回村过完年后接她们来县城。老师，我不缺钱……族里给了笔钱，我想先租房。”

宗英总算不缺钱了。陆先生替他开心：“也好，回头让你师娘帮你找找房。先租个一年，等你过了县试，或许你要搬去省城准备科试。”

宗英踯躅片刻，又道：“老师，……抄书的活，我想停了，想专心读书。”他抄书挣钱的活，是陆先生费心帮联系来的，他担心老师怪罪。

陆先生不但不怪罪他，听了反而颇感欣慰：“好好，停了好，你以后就能专心读书了！”又道：“你现在火候差不多了，沉下心来认真准备，明年正好下场考试！”他内心里十分看好宗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