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六
“等下还去打水玩吗?”少女手上的动作很利索,磨着一面圆镜子,袖子系得紧,落在小臂上,袖口还是有些湿了,不知是水还是汗浸的。手上的磨镜砖有些干涩,弯腰够水,发髻沉浮,俯仰之间,动若脱兔。
“去嘛!去嘛!”有些磨镜粉粘在少女手上,刚开始磨镜子的时候还会觉得好似有蚂蚁在爬,现在已经习惯了,用磨镜石侧着一刮,又开始磨身前那面朦胧的镜子。
“早磨完早去。”两个少女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相似的衣服,但生人打眼一瞧,也能感受到两人完全不同的性格。芍药喜动,磨个镜子好像全身都在使劲,在跟那块铁斗气,连翘背直直地坐在那里,只看脸的话还以为她在做女红。
连翘的父亲是个磨镜客,能把一块黑乎乎的铜变成光亮光亮的铜镜。连翘没事儿就帮家里做些铜镜的养护,磨镜子很是累人,但比起做镜子来说还是轻松很多。两家人住在镇子西头,隔了百步远,芍药没事儿就来找连翘玩,慢慢地也学会了磨镜子。虽然说是磨着玩,但磨得多了,磨镜客也就开始给她算工钱。镇子也不大,芍药怎么都想不明白磨镜客哪里找的那么多镜子给她俩磨。
两人生辰很是接近,但连翘磨镜子比芍药快多了,等磨完自己的那块,芍药都还要一会儿。“不要着急,天还早。”说着用手掬水,时不时冲一下芍药的案台,手腕纤细白净但有力,有几根手指被磨镜石磨得有些起茧变形。
“好了好了!”芍药赶忙把铜镜和磨镜石一起沉进清水桶,“我好了!”连翘把镜子洗净,用布包好,放进小箱子里,“急急忙忙的明天又要找石头。”
“都收好了,我办事你放心。”芍药把水桶洗干净,连着凳子一起收到房子里,两人的磨镜石叠在一起,“你看,严丝合缝的。”雀跃的声音和明亮的夕阳一起洒在堂里,裙摆飞过门槛。
“慢点,天黑还早呢。”
四月中旬,白日渐长,天气说热不热,刚刚换下袍子不久,芍药就开始往永乐江跑。芍药家是永乐江上的一支摆渡人,哥哥去年也有了自己的船,和父亲一起,互相有个照应。要是今天没有镜子磨,芍药就会带着连翘去江边捡石子,漂亮石头也是有人收的。
永乐江养着永乐镇,永乐镇上的人几乎人人会游泳,之所以是几乎,因为芍药身边的连翘就是那个不会水的人。
“今年我一定把你教会。”二人今年都十四岁了,以前只能和兄长一起来江边玩,到现在可以自己来,浗水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找不到人水一体的感觉。
“现在这样玩也很有趣。”说着,弯腰打了个水花在芍药白净的小腿上,并没有沾湿很多裤脚。“好啊你,就这么对你先生的!”
“别太疯了,石头滑。”一个男子的声音沿着江岸传来,是哥哥。
“知道了~真啰嗦”芍药小声抱怨,其实大声些也没关系,哥哥都快要到江心了。芍药扔出手上最后一块石头,这次有五个水漂呢。
“不如~”芍药拢了拢连翘散下来的发尾,语气试探,“我们去停雨滩玩吧!”
“那里可不是玩的地方。”连翘把一块拇指大小的白色石头放进腰上的小袋子里,眼神还在水里逡巡,显然芍药的这个想法已经被否决很多次了。
见她一心只想着石头,用脚激起水花,“这儿的好石头早就被捡光啦,停雨滩那里才多呢。”
连翘就像没听到一般,离芍药弄出来的小激流远了一些,确实,以前这袋子回家都能装个小满的。
芍药追过去,“你不去?那我去了,你在这儿等我。”说完,就沿着江往上跑。
“芍药,芍药!”连翘见喊她不回,只好追上去。芍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嘴角上扬,跑得更快了。
二人长那么大其实没怎么去过停雨滩,听大人们说停雨滩是练兵的地方。
“那为啥叫停雨不叫停兵呢?”小芍药不解。
“这年头兵哪能停呢?”
走了一会儿,周遭渐渐安静,水流都慢了下来。二人并肩走着,连翘捡的那几块石头在兜里晃荡,发出唰唰唰的声音。听大人说停雨滩有一块好大的碑,怎么还没见到呢?
“不如我们回去吧,天也不早了。”连翘拽了拽芍药的手臂,原本湿湿的袖口干了,现在摸上去有点硬。“现在天黑的晚。”芍药拍了拍连翘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们就走到前面那里,一看就有好石头。”
其实芍药也有点被这少见的安静怵到,平时她们玩水的地方离摆渡点很近,来来往往也是有些人的,不像这里,只有踩沙和流水的声音。
这里的水不像渡口那里有阳光晒着,冰冰凉凉的,透过皮肤钻进骨头。“这儿的水好凉。”芍药边挽裤脚,边回头想告诉连翘,一看连翘已经在找漂亮石头了。
“这儿好像真的没有人来。”虽然看不见连翘的表情,但芍药听出了连翘声音里的开心。“我说的吧!”芍药有些得意,“别关顾着捡石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