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暗锋

这个问题在沈怀臻听来其实颇为熟悉。在放川之时，因为这个沈姓，人人第一反应都将她当成沂州沈氏派来的参试者，还有自来熟的修士问过她是哪一脉出身。

但从对方口中说出，怎么听都别有一番意味深长。

她面不改色应道：“不错，我师门华溪堂所在的灵璧山正处于沂州界内，我自幼生于斯长于斯，自然是沂州人士。”

对方盈盈一笑，伸手将她引入亭中落座，自顾自斟了一杯新滚的茶水，那股清香一闻便知不是凡品：“见着仙子高兴，瞧我险些忘了，在下陈江雪，来自扬州陈氏净春城。此次是同几位师弟一起外出办事，回程路上暂时在此地落脚歇息片刻。”

恐怕这趟回程才是你真正要办的事吧。沈怀臻心中暗想，面上作认真聆听状，叠掌一礼道：“仙子大名，早有耳闻，今日竟碰巧得见，当真是缘分。”

“哦？”陈江雪闻言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放下茶杯托腮好奇道，“我流传在外的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也不知仙子听闻过什么样的大名。”

方才在酒楼中讲述陈家旧事时，沈怀臻不想徒惹阿亭忧惧，有些话就藏着没说那么明白。陈江雪如今可以算是陈玉微的左膀右臂，在陈氏地位尊崇，本人不仅修为高，更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经手之事皆处理得十分妥帖。

按理来说，这种人应该极少与旁人结怨，但事实上，正如对方所言，她流传在外的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声。想想也正常，连陈玉微自己的州主之位都说不上坐得有多稳当，更别提这个一力助她继位之人了。

陈江雪暗卫出身，行踪诡谲不定、术法奇诡无常。据说此人还面热心冷、出手狠毒，花团锦簇的扬州陈氏背后，不知有多少暗中的脏活儿被交予她手。

无论外人如何议论纷纷，对于沈怀臻来说，她幼年便亲眼见证过世家大族的光鲜亮丽之后可以隐藏着何等的污秽不堪，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诧或意外。

她只是笑笑：“自然是能让我安心前来赴约的名声。”

陈江雪大大方方地一笑，并无半分虚伪矫饰之意：“此次行程匆忙，都没正式给仙子递上请帖，是我们的不是，还请见谅。不过仙子可以放心，我请你来，并不是赴什么鸿门宴的。”

凭沈怀臻的修为，在此处院内也感受不到丝毫外人气息，若暗中真有他人潜藏着，也得是崔渐风、吕素之这般级别的仙尊大能。

或许对方当真是独身赴约也说不定。

于是她直入正题问道：“那么敢问，你我素不相识，阁下方才在酒楼中却仿佛有备而来，究竟是有何见教呢？”

“哎呀，”陈江雪一双眼如桃花，含笑之时几乎可称波光潋滟，隔一张小几盈盈望来，似乎正在与她商讨的并非生死攸关的机密，而是花鸟风月之闲心，“你我怎么能说是素不相识呢？面虽然的确是没见过的，可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呀。”

沈怀臻也不主动发问是谁，就静静望着她，等她继续。

对方面上的笑影中瞬间又笼上了一层半真半假的忧愁：“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唉，真是个傻姑娘，怎么能自己独断专行，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亲自告知你真相呢？”

沈怀臻隐在桌下的手指微微抽紧，一张苍白消瘦、悲痛欲绝的面容突然浮现在她眼前。

——“她的死有蹊跷，有人害死了她！怀臻，她没有病啊……”

许是看出了些什么，陈江雪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似乎蒙上黯淡阴翳，缭绕的清香茶意中，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知算是讽刺还是忧伤的冷意：“要按亲戚关系算，她是你的表姑母，对不对？你也不要责怪我们，当初和她说得清清楚楚，究竟什么能讲，什么讲了就会触动阵法而死，可她还是说了不该说的。”

可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将埋藏在自己心底多年的惨烈真相同自己全盘托出。沈怀臻一直不清楚为何杜惜淳会知晓当年内情，她修为平平，是如何在崔氏的滔天阴影之下逃避清剿存活多年，又是为何会选在那样一个时间，不惜一死也要告知自己真相。

即便她对这些一无所知，也无法阻挡她对陈江雪这句话所生出的一阵本能的反感与敌意，让她居然一瞬间忘记了面上原本始终保持着的从容与耐心，冷冷道：“放心，到底该责怪谁，我自然会一一弄清楚。”

她的态度骤然冷淡下来，陈江雪却忽地又笑了，这次的笑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慢悠悠道：“我嘴笨，没有别的意思，若有冒犯都是我的错，还请仙子见谅。我提起杜姑娘，只是想表明，我们两方并不是敌人。”

沈怀臻随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并不喝，语气平淡地问：“‘我们两方’？我是哪方，你又是哪方？”

对方纤长雪白的手指中缓缓转动着细瓷小杯，颇为直率：“我嘛，自然是代表扬州陈氏前来。至于仙子你……心中肯定也是明白的。”

与贺榕相约的传信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她手指屈起探向袖中，却还没继续动作便突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