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
扶着司马昭登上马车,放下车帘前,夏侯妍回头望了一眼,许多兵士正在灭火,惟有林中空地的火堆越烧越高。
三三两两的士兵拖着死尸走向火堆,夏侯妍回过头,扶着司马昭坐下。
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尸体多了容易腐烂,继而滋生疫病,如今怕是要借着这一场大火,将王明山的死士尸体全部烧尽。
身边传来轻轻一声“嘶”,夏侯妍立刻回神,蹲下身查看司马昭的伤口。伤口还在渗血,最开始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干涸,变成暗色,新鲜的血液又蔓延叠加上,大半裤管都被血液浸透。尤其令人心惊的是,伤口周围的裤子已和部分翻出的肉粘连在一起,张牙舞爪,甚为可怖。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哥哥,队中可有军医,能否先把这刀拔出来,止住血?我怕失血过多,哥哥撑不住。”
“此处伤口极深,若处理不当,恐会……牵动全身,喷血不止。普通军医难以料理此伤,我已差人去请城中名医戴先生,想来……应与我们差不多同时到。”
司马昭咬住牙,断断续续说着。
“阿妍放心,我的身体没那么弱,这点小伤,伤不了根本。”
他虽这样说,脸色却越来越白,几乎完全没了血色。
“哥哥不要再逞强了,少说几句,闭目休息。对了,留了这么多血,须得喝水,喝水。”
夏侯妍腾地起身,目光快速搜寻,找到了放在座位一角的水囊,倾身取过来,拧开,送到司马昭唇边。
司马昭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了些水。
“阿妍,我有些晕,你来坐我身边陪着我,好不好?”
“好,好。”
此时此刻,夏侯妍哪有不应的,立刻坐到他身边,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他高高束起的头发微有些凌乱,单衣的衣领也松开,露出内衣领边和一片前胸,比之平日的风神毓秀,整个人更多了几分破碎感。
夏侯妍小心翼翼地任他靠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牵动伤口。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地滚落下来。
一只修长手指轻触她脸颊,将泪珠一一拭去。
“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也比不上阿妍这滴滴泪珠,来得惊心。”
“我不哭了,不哭了。哥哥不要乱动,小心扯了伤口。我,我这眼泪怎么就是止不住!”
夏侯妍有些着急,却被司马昭拉住手,她垂首,正对上他一双缱绻眉眼。
“阿妍这两日,受委屈了。”
他说话时,眼睛落在她左臂上的铁环上,夏侯妍只顾着司马昭的伤口,竟忘了自己臂上还挂着这条铁链。
这铁链由精铁锻造,粗硬坚固,非寻常刀刃可以砍开。
“阿妍放心,我已差人去王明山藏身处搜寻钥匙,即便找不到,洛阳城中的顶尖铁匠,也……定有法子打开这铁链。只是还需委屈阿妍,不能即刻离了这东西。”
夏侯妍点头,接着又摇头,“哥哥不要再说了,你需要休息,这些事等你伤口处理好了再考虑。这两日,王明山只是拘着我,却没有伤害我,这铁链虽不方便,也没什么伤害,要解开它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完这些话,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司马昭软软地靠在夏侯妍身上。
夏侯妍轻轻拧开水囊盖,将水囊送到他唇边,催他再多喝些水,司马昭脸靠在她臂弯,微微侧头,就着她手又喝了几口水。
夏侯妍身子猛然一僵,大叫道,“不对,我想起来了,父亲曾说若是流血过多,决不可大量饮水,否则反使血流更凶。我,我真是太没用,太糊涂了。”
见夏侯妍又滚下泪来,司马昭握住她一只手,十指交叠。
“关心则乱,阿妍这是太关心我了,且方才我正好口渴。”
不知不觉,马车已驶入洛阳城,没有直奔太傅府,反而在进城后向东转弯,到了一处偏僻宅子。
宅子门口像普通民宅一样窄小,进去后却豁然开朗,假山、花圃错落有致,流觞曲水穿插其间,青石板小径光洁无尘,显然是日日有人打扫。
不过,这些是夏侯妍事后才注意到的,刚进去时,她只顾照看司马昭,完全无暇他顾。
城中名医戴先生早已侯在府中,关门为司马昭拔刀疗伤,夏侯妍拖着长长铁链,退到屋外等候。
卧室外,是一条宽大走廊,站在走廊上,抬头正可看见湛蓝夜空中一弯新月,明月无言抛洒光辉,夜幕默默包覆万物,恰好可以抚平她紧张躁动的心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戴先生终于擦着汗退出卧室,她急忙走上前询问伤情,粗长的铁链在走廊上拖拽出刺耳声响。
“戴先生,子上哥哥伤情如何?”
“唉,险哪,险哪,若是再偏一分,就会伤及主脉,届时,就算保住命,将军这条腿也废了。”
戴先生一面擦着额上汗珠,一面如释重负地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