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我值夜时，看到他冷冷寂寂的身影独坐书桌，总在想，陛下应该再开心一点啊。我过去的不开心，哭一哭愁一愁写写诗都会松快一些，中间还夹杂着些姐妹逗乐的愉悦；他的不开心，却像是底色和基调，日日月月年年地涂沫着。

我知道他的身上一定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在天宫里那些忌讳闪躲的言语里隐有痕迹。过去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我亦知人生之底色，不经脱胎换骨，不能轻易改设。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不想享着他的保护与纵容，尸位素餐，便想着尽力给他素冷的日子里增添些颜色和热闹，我拉着他赌书，缠着一起去等仙葩林晶玉树百年一次的花露，酿酒，还淘了一次胭脂，人间七夕的那次，还组了一次诗社，说是组局，其实也只有邝露、我与陛下，结果邝露却临时有事未能前来。

我种了一架满满的葡萄架，说人间是要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的，那次他没有骂我浪费灵力。我们在葡萄架下联诗，那晚我输了，陛下的诗兴勃发，我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那么浓烈的情感，平日清清淡淡一杯云雾茶，变成了积年的陈酿，芳烈又醇厚，写出的诗句情感之浓烈惊为天人。

可惜当夜他便把那些诗句化了灰，我明明默下了很多句，第二天却愣是想不起来。

我拈着笔，苦思冥想想誊写出那些诗句，他却丢过来一匹布料罩得我满头满脸，也不怕我手中的墨汁染坏了料子，我却骇得连忙放好了笔，扯下那香软如云的布料。

不解地看着他，他端着脸吩咐“幼玉冠礼服，你来给他做吧”

我送过他两身衣服，绣了些我爱的松枝和鹤羽，他穿过几回，应是对我的手艺颇为认同。

可幼玉的身材几何我都不知道，他只道按松龄仙童的身量就行。

因知道陛下极为在意这位幼弟的冠礼，不然不会提前那么许多时日琢磨冠辞，我便花了许多心思做这身冠服，尤其在绣工上，用银线绣上了上古神树建木，中有枝叶、花卉、果实、飞禽、走兽，祝福幼玉可如陛下的冠礼辞上那样成为顶天立地、载育万物的男儿。

我呈给陛下时，他展开细细看了许多，又沉默了片刻，便只淡淡地说了句“费心了。”看不出满意与否。

我有些失望，毕竟自己对这件作品是有些得意的。但越是在意他此次的评价，反而越羞于讨问他满意与否，只沉默的收叠起衣服交予邝露。

那天晚间非我值夜，我去了漱灵洞天，静心打座练气了一个多时辰，方将出了定，便见陛下就坐在我的对面，眼神严肃地看着我。

“手伸出来”他道。

我不明所以的遵着指令。

他抓住我的手，看着指尖的点点红肿，低斥了句“傻丫头，怎么这么实心眼？当真一针一线地绣上去，平时变些花花草草也知道用灵力……”

我灵力并不深厚，幻出来的刺绣，怎会有亲手绣上去的灵动？

我嘟嚷了句。

他轻拍了下我的手“还顶嘴”，

我撒娇地蹙眉喊痛，他方止住了薄怒，指灵蕴起灵力敷我的伤口。

我乖顺地任由他疗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伤，偷瞟了他的眉眼，却看见他眼尾一处浅浅胭红，心里不禁想，陛下其实是世界上最顶顶温柔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