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绛珠，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忘不了他么？”

……

袭人哭哭啼啼禀到贾母、王夫人这里，贾府是夜灯火通明，一干人等唬得一夜不曾得眠，请太医的请太医，去庙里找师傅的找师傅，到了早晨，不知哪个道人说了句被属兔的阴人冲克了，又大致描绘了那女子的模样，未过半个时辰，宝玉屋里病病歪歪了几天的晴雯，连人带铺盖被逐了出去，晴雯自觉冤屈，哭得声嘶力竭，动静闹得很大，潇湘馆里听得分明。

连王夫人骂晴雯的声音都被听清楚了“成日装个病西施模样给谁瞧，好好的爷们都给你们歪带坏了，阿弥陀佛，得亏把你给送走了……”

这般指桑骂槐，黛玉气得脸色煞白，命雪雁去把门窗都关紧，边往书架前走去边赌气地想，煜亲王就煜亲王吧，管他什么怪病、龙阳之好的，总好过大观园——这世上恐怕没

有地方比这大观园更叫人不清净。

煜亲王府，风尘仆仆的顾景知前去给太妃问安，被太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满京城都知道她是要许给贾府那个衔玉的宝贝孙子，市井茶坊里都有他们俩的闲言碎语，什么‘愁多焉得玉无痕’、‘红豆曲’的，都能编成一个话本子了！你倒好，放着脸面身份不要，硬去求你皇兄赐了婚。我问你，你顾景知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非得要一个丧父丧母与人不清不白的孤女？”

顾景知眉眼陡然犀利地制止太妃继续发散“母妃！请慎言！”

太妃见他如此神色，着实怔了怔，她尝想自己虽然命薄，但幸有景儿做了她的儿子。她出身低微，偶被先皇醉酒宠幸，隔天就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不是因为怀有身孕，便要淹没在宫里一辈子。生了景儿之后，虽得了个嫔位，先皇却一年四季不翻她的牌子，导致她形同坐冷宫。直到景儿五岁蒙学一鸣惊人，先皇才将眼光调向了他们母子，自己在宫中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景儿虽然性子疏淡杀伐果决，但待自己从来都是和敬温柔，不曾忤逆过自己半分，今日却第一回露出这般脸色，可见是对那个女子是上了心。

她瞬间觉得自己许多委屈，眼泪浸上眼眶，顾景知看着这张和簌离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得耐着性子说流言不可信，又细聊了认识黛玉的始末，保证黛玉的人品，方将太妃劝转过来，太妃见他坚持，这么些年，难得他有中意的女子，心中也默认了，只是叹了口气道

“街上流传的那些话或不何信，可是她与那贾家少爷青梅竹马，或成亲之后心却不在你身上，你待要如何？难不成守着一个貌合神离的正妃过一辈子？”

顾景知摇头“母妃勿需担心，黛儿绝不会待孩子如此”

一时将太妃哄得安宁，夜已渐深，顾景知拧着眉出了太妃院子，圣旨不过才下了几日，便有人去太妃面前下眼药，边着千山速速去查查这几日太妃都见了哪些人，边骑马出了门。

一夜北风紧，长长的朱雀大街上，稀稀落落下起了雪，路旁的店家早早收了摊，四下一片寂静，显得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尤为刺耳。千山跟在顾景知身后，不知他这大半夜要去向哪里，他们已经连续赶了十几天的路，车马未停，一应睡眠吃饭皆在马车里度过，只偶尔去客栈或驿站里补给点粮草，原本要两个月的行程，愣是被他们二十天赶完了，谁知到了京城，方问了太妃安，也不顾夜深于否，便兀自骑了马，转去街上。

顾景知的马蹄穿过朱雀大街，折往西边的和熙里，转左进了燕山街，便到了宁荣巷，他叫停了马，慢腾腾地踢跶向前，已至深夜，大观园里熄了灯火，唯正园门处两盏大灯笼亮着，门前站了两个看园的家丁，此外视线里只余那蓊蔚洇润的树木山石轮廓。

即便是这些轮廓暗影，但想到他的黛儿就在这些轮廓暗影里，也足以慰籍相思，心底漫漫柔软一片。

从荼姚出灵黛儿失踪至今，天界不过短短一年，他却觉得人生如九途长夜，每一息都是漫长折磨，直到在红楼幻境里醒来，看到黛儿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那一颗荒芜怠尽的心，才重新有了些颜色和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