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伤
隆冬将近,那些柳树的叶片早就凋谢,只剩下树干孤零零地在干燥的风里屹立。
“你明天就走了吗?”倪清摘下耳机,侧头询问周屿行。
“嗯,明早九点的飞机。”周屿行抬眼看她回答问题,很快又低下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倪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淡淡地感慨着。
他没有回应她。
倪清就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头发柔顺的贴在耳后,或许是因为角度问题,路灯昏黄的光影里,他的的喉结流畅又好看。
他总是穿着黑色卫衣,神色疏离地看着周身的一切。
他们的相遇大概只是他人生画卷里的淡淡一笔,多年过后只找到一段模糊的痕迹。
至少倪清是这样想的。
他的出现像是一缕光照进她的生活,那些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不再无聊,她总是期待放学后与他见面。
单纯地看着一个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暮色四合时的那缕光照亮了她,但她也知道,太阳最后还是会落下去。
一张画纸被展示在她眼前。
倪清抬眼去看,是一幅简单的素描,秋千在空中荡起,她仰头看着天空静静地发呆,月光冷白的光影落在她的侧脸,安静又柔和。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周屿行,眼里都带了些不可置信,“给我的?”
“嗯,还没来得及上色。”周屿行的手伸进黑色卫衣的口袋里,然后拿出一盒水彩笔,“你可以自己试着上色。”
倪清看着画中的自己,“为什么送给我这个?”
“那天你说听力的短文里主角是一位画家,他的朋友很幸运能得到他的画。”周屿行歪了下头示意倪清接下那盒水彩笔。
“我想你大概会喜欢素描。”
她随口说的话,他记在心里,并在离别的时候当作礼物送给她。
“你居然记得。”倪清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早就氤氲了些许雾气。
“我画画不太好,就只有记忆力好一点了。”周屿行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奈地摇摇头,“我走之后,你也要学会勇敢,不要一直被欺负。”
虽然倪清没有主动提起她在学校里的事情,但他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不然也不会把一个偶然认识的人当作朋友,并且每次见面时她的眼睛总是格外亮。
“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倪清的双脚用力,在微凉的冷风里荡起秋千,“你画得很好看,我非常喜欢。”
她说话的声音随着秋千忽远忽近,周屿行看着她新奇的笑意,心底也一片柔软。
他恍然发现,他有一点舍不得告别。
“我家在江城,觉得无聊可以来找我。”周屿行拿起她的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地址。
倪清把那张纸拿在掌心里,看着上面那一行完全陌生的文字和数字,莫名就觉得安心起来。
他们之间,有了其他可以连接的信息存在。
“我会努力的,考到江城,或者说,我的目标一直是北法大学。”她扯着嘴角对他笑,那双脚也欢快地晃荡起来。
周屿行起身,站在她身后,帮她推着秋千。
今晚的月亮很远,倪清抬眼看到它泠白的清辉泄下,照亮远处街道的一隅。
“我今天带你逛逛梧城吧。”倪清屈着腿停止秋千,仰头去看周屿行的表情。
相识半个月,包括偶尔地聊天在内,他们似乎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公园。
其实也不算公园,只是一个半开放的娱乐场地。
“你今天的听力还没听完。”周屿行的视线落在倪清只做了一道选择题的试卷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空白一片的卷面,才发觉刚才自己一直在想着如何告别,一点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
“没事啦,我今天吃饭的时候提前做了一篇,”倪清解释着,“不想去吗?”
周屿行摇头否认,“只是害怕你太晚回家,父母会担心。”
似乎没想到周屿行回会想到这个问题,倪清愣了一下神,然后扯着嘴角笑起来,“没关系啦,我在这一片长大,他们不会担心的。”
她从秋千下站直身体,仰着头询问周屿行的意思。
“那就辛苦你了,小导游。”周屿行垂眸看她,眼里都是调侃的笑意。
“我的荣幸。”倪清笑着回应,然后拉着他走进那条盛满了月光的街道。
——
记忆中的街道一一走过,周屿行还是没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找遍了所有的书店,也没有发现一点她的踪迹。
梧城的天气似乎格外冷,他的指节都被冻得通红。
既然今天等不到,那就明天继续找,梧城这样小的地方,总会有相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