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然而止（下）

人流里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恐惧的眼泪从他眼角不住地落下来。

——耀！你在哪里！耀！快回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茫茫的人海从此冲散了他们，而且一散就是五年。

亚瑟万万没想到他会在喧闹的街口再次看见他的姑父。男人穿着一身西装从车里走了出来，似乎也没有想要寒暄的心情，干脆地讲道：“你可以回家了。上车吧。”

“姑父……您说什么？他让我回去？”

“是，小少爷费了不少功夫才向你爸争取来的机会。”男人言简意赅地回答，“上车吧，飞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一个半小时后起飞，时间紧张，你要想问具体细节我路上告诉你。”

亚瑟的喉结抖了一下，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不，我要等人。”

男人好像并不感觉惊讶。冷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现在有个心上人了。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你的勇气啊，亚瑟，自己都朝不保夕了，居然还有心情谈恋爱。我要是你，我这半年会恨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做梦都想把那些人撕碎。”

“我当然恨他们！”被触动神经末梢的亚瑟反常地向男人咆哮。但他的话却像是一记重拳，打碎了这几个月来他为自己编织的甜蜜梦境，冷眼旁观，嘲弄着他的自以为是。狂躁的心脏再一次被拽回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中，记忆如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现，每每当他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时，只有王耀的身影能令他从重负中稍稍喘息。为什么？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候！——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喃喃道，“我当然恨……”

“别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血债血偿，天经地义。”男人俯下身，在他耳边继续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现实。

“当然，我们的亚瑟少爷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当个情种，毕业后和心上人东躲西藏，过着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日子，总有一天他会看穿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知道你黑暗的过去，他会怪你没有出息，不能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然后弃你而去，最后你躲在某个漏雨的出租屋里，会后悔曾经有一天你有一个可以翻盘的机会，但你却放弃了它，选择了爱情，但最后爱情也离你而去，你会孤家寡人，郁郁不欢，最后惨死街头。”男人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谈论着他残酷的未来，随即又叹息一句，“可怜阿尔那孩子啊，对你真是忠心耿耿，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哥哥到最后选择了一个只认识了不到几个月的陌生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还会不会费尽心机帮你争取回去的机会呢？”

“……不要说了……我跟你回去。”亚瑟红着眼眶从地上站了起来，额角青筋暴起，绿色的眼珠附近布满鲜红的血丝，活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是王耀此刻在场，肯定会被亚瑟此刻骇人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激烈的情绪此刻卡在他的喉咙里，带着腥甜的铁味儿，让他说话变得不顺畅，“姑，姑父，我只求，求你一件事，让我和他道个别。”

“不可能。”男人不仅残酷地拒绝了他的哀求，还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的位置上，摇下亚瑟面前的车窗，眼见这个孩子心痛欲裂，半疯半魔的样子，心还是软了几分，“我也是过来人，你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我也有体会。我比你更清楚再见他一面，你的心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坚定。这样吧，你在车上给他发个消息，也算正式告别过了。”

夜市路口的豪车载着一个年轻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后来，王耀抱着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当下热款的绿色领结的巨型泰迪熊回到他们分离前的街上，打开手机发现竟然有二十几通未接电话，全部都是亚瑟打给他的，后知后觉的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离开了半个小时，于是立刻回拨给亚瑟，但电话那边却始终是占线。

怎么回事啊！王耀着急地打了好几通，都在占线，这时他发现自己还有一条未读短信，发送人竟然也是亚瑟，点开后，内容非常简单也非常令人不安：

对不起。

那时，亚瑟坐在飞速行驶的车里，修长的手指死死扣着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打上了“对不起”，发送后，他又突然反悔，想多写点儿安慰的话或者别的能让他记住自己的话，但姑父的巨掌猛地从他手里抽出手机，打开车窗，在亚瑟惊惧的叫喊声中，从跨海的高架桥上扔了下去。

男人目不斜视，冷然给他上了一课：“人生在世，就是要认命。属于你的，多少年后都会属于你，不属于你的，你说再多也挽留不住。”

那一夜是亚瑟一生最痛苦的时刻。肋骨下那根看不见的硬骨，从中间被生生扯断，骨头里带着血肉，令人痛不欲生。因为自己的弱小可欺与无能为力，他没办法守护他们的幸福，也没办法给心上人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姑父的话听起来锥心刺骨，但之所以痛，就是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他必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了断前生所有罪恶，才有资格重新站在王耀面前。

但，请不要忘记我……亚瑟在胸前双手合十，平生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