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下)
步入11月的英国气温逐渐走低,雨天也更加频繁,清晨推开玻璃窗,就能嗅到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重重雾霭中依稀看见一只灰色的鸟抓着黑色的树枝,啼声传遍整个空旷的社区。
不到七点半,隔壁邻居约德尔太太登门到访。要赶公交车的王耀只好抓了几片面包装进背包,一边走一边和约德尔太太聊天。
约德尔太太说,下周六社区要举行一个园艺竞赛,地点就在两公里外的古堡外的花园里,想要参加的话只要当天带上自己养得最好的植物就可以,最终获胜的人会有一份社区准备的大奖和一个流动的奖章。听到这里马上要举办活动,王耀眼睛一亮,已经习惯了阿尔弗雷德在家里吵吵闹闹,这几天在家独居反而令他感到有些烦闷,现在难得有个可以出去走走而且听起来很有趣的活动可以参加,他当然不会推拒,但是——“我家没有盆栽,几个蔬菜苗还都种在花园里……”他有些遗憾地看着约德尔太太。
“没有关系,我们园艺比赛之后我们还有找兔子的活动,类似于复活节找彩蛋,到时候你可以和你的家人一起来参加。”约德尔太太笑呵呵地讲道,那双藏在镜片后又圆又小的眼睛随之眯成了一条缝,像极了一只被撸舒服而呼噜呼噜叫的胖橘猫。
王耀也被她的笑容感染,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只是不知道阿尔弗和亚蒂下周六能不能回来。
在车站和约德尔太太挥手分别之后,王耀搭乘着公交车一路摇晃到了公司楼下。翻腕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上班,但对于还在新人期的王耀而言,这已经算是踩着点上班了。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和小组里其他同事都打过了照面:西蒙,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男孩儿,长得文质彬彬,说话也瓮声瓮气,但比他早来十个月,所以也算得上是他的前辈;然而那个叫霍福特的男人就与前者是两个极端,王耀第一次与他相见是在卫生间,不知道他是在忘记锁门还是在等什么人,总之当时王耀打开卫生间的门时,正好撞见他在抽烟,而公司明令禁止员工在吸烟区以外的其他地方吸烟,直到今天王耀还记得霍福特当时那双眼睛射出的凶光,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威胁意味却不言而喻,后来王耀匆匆忙忙回到办公室时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是自己的小组同事,心里顿时无语住了。
走到自己的工位旁,王耀伸手撕下昨天临走前写的工作清单,前面完成的两项都已经用笔划掉,只剩下去港务局送票据和去银行领票据这两项跑腿的任务。
对于做新人这件事,王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被当作一块砖,哪有需要往哪搬的准备,然而谁承想现实却和他的想象大相径庭。他每天几乎没有多少工作,偶尔整理一上午文件已经称得上“繁忙”了,弗朗西斯定下的规矩是各司其职,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只能坐在工位上发呆,而不能参与小组里其他人的工作。对于那些初入职场的人来说,或许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一个清闲的好差事,但实际上没有工作就等于没有经验也不会成长,很快就会被公司和团队边缘化,等到青春被虚度之后再后悔,就为时晚矣了。
而令这一情况更加恶化的是前天不知道是谁看到了他的简历,发现他本科的专业并不对口,而且也不是名校毕业。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他的同事耳朵里,辛迪对他的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转弯,平时休息连一句闲聊的话都懒得说,而安丽也再没有主动邀请他一起吃过午饭。唯一对他态度没有任何变化的只有他的组长,弗朗西斯,还是秉持着他暴躁又冷漠的处事态度。
“王耀,你是要出去吗?”临走前,安丽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
“是的,怎么了?”
“帮我带一杯楼下的咖啡吧,还是老样子,卡布奇诺,谢啦!”
还没等王耀开口答应,坐在隔壁的霍福特也插话进来:“我也要一杯,和她一样。”话音刚落,他把手里的碳素笔扔到隔壁辛迪的桌上,然后对辛迪和闻声抬头的西蒙说:“欸,他要带咖啡回来,你们喝什么?”
“我要一杯冰美式。”
“那我一杯意式浓缩,谢谢!”
“好。”王耀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便签开始记不同的咖啡名,再对应到每个人的名字。记到一半忽然忘记辛迪的美式到底要不要加冰,于是他转身往回走打算再问清楚。然而刚回到办公室,他就听到西蒙和辛迪背对他正在聊天,而聊天的内容就是他本人——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西蒙问。
辛迪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太多了,有什么不好的,他本来一天就没什么工作,有人给他布置点任务他感谢都来不及呢。既然正事他帮不上忙,那让他跑跑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里是工作的地方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尽管王耀与他们不过五步的距离,但最终却没有选择继续向前走去,而是抓着自己的手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至于那杯美式咖啡到底要不要加冰,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第二天,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整个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