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心之人自然痴
进了摘星楼,江黛青还不及出声,便听梅言在楼上道:“上来。”依言来到二层,见他一人在窗边自斟自饮:“坐。”江黛青就在他对面坐下:“有件事和你商量。”
“不是凌迟就好。”梅言看江黛青神色有些异常,故意如此说。
江黛青果然被逗笑,只是笑意不深:“是你擅长的风雅事。”
“哦?”梅言品一口茶:“说来听听。”
“高泽明晚就会来王府赴宴。既要让舞姬动人心弦,又要让她带些凄凉婉转。这功夫,我是肯定做不来的。”
梅言将茶杯向江黛青推了推:“好。曲子和舞我来定,你只管把人交给我。”
江黛青抓住茶杯,似是担忧:“来得及吗?”
“一支歌舞的话,半天足矣。”
江黛青这才放心,夸赞道:“厉害!”举杯抿一口茶,却有些惊讶:“青山绿水?”梅言也是意外:“想不到你竟然认得出。”
“在无垢那里,她给我喝过。”江黛青想到菖蒲、无垢,难免又添了些惆怅:“虽苦却香,无着色相。但愿她们都能无着色相,虽苦,却香......”
梅言也举杯,慢慢细品。两人默默无语,各自思量。梅言杯中茶尽,江黛青就亲手与他添茶。她看茶海中茶具齐全,道:“茶道我是自学,恐怕贻笑人前。不如请梅先生指点指点?”
梅言微微颔首,江黛青就取茶夹在手,清洗茶具。
纤手皓腕,素环泠然。梅言不发一言,看得专注。待得江黛青奉茶到面前,才屈指叩桌为礼。
摘星楼视野很好,江黛青望向窗外。时近黄昏,正是烟火缥缈人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她忽然问梅言:“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说君善能接住我吗?”
梅言一惊:“有什么想不开的?”
江黛青回转头来,抿一口茶,貌似不屑:“这个高度,又摔不死。”眼中的情愫,梅言看不懂。看他似是不解,江黛青微微牵扯嘴角,挤出一笑:“多高才能摔死,多深才能淹死,多久才能饥渴而死,多少药量才能致死,失多少血才能坏死。你觉得我会不清楚吗?”她起身:“告辞。”
梅言只觉心惊肉跳,难以置信。这就是江黛青口中的“求生”?在他看来,她的行止,更像是在摸索一条“完美的死路”......
江黛青向嵇元发作一场,又同梅言说了些过激的话,自己也觉得失控。她心烦意乱不敢再见人,就在府里僻静的地方瞎走。捡个阴暗的角落,靠在山石上垂眸轻叹一会儿。摸摸手上的幽篁,略感心定,索性取在手中把玩,聊以□□。
冰凉的刀身光芒却不耀眼,而是温温吞吞的。看到玉祖在腕,江黛青不由用幽篁轻轻敲击。金石之声,清脆铿然。她思绪刚要飘远,忽觉右侧有人靠近,下意识出手,幽篁被夹在一人指尖。
雄姿英发,却是风艾,身后还跟着风芪。是了,风行卫负责着王府的戍卫,也没什么能逃得过他们的视线去。
江黛青道声“抱歉。”她说:“我无意识的。府中其实不该如此。”
风艾却说:“无妨。王妃警惕性高些,是好事。”
江黛青却不肯轻易原谅自己:“这是遇到你们。若是侍女、小厮甚至客人呢?”
风艾和风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风艾将幽篁还给江黛青,她便收在袖中。风芪道:“幽篁尚算得用,三棱镖未臻完善。”江黛青对他嫣然一笑:“还未谢你。你也替我打了不少东西了。”
“王妃言重了。”风芪一礼。江黛青便道:“你们对我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只狐假虎威的狐狸罢了。”
江黛青神色郁郁:“若无君善,我又算什么呢?”
风芪不知如何应答,看向风艾。风艾略略思索,对江黛青道:“既然如此,我等应如何称呼王妃?”江黛青微怔,觉得他问得有些突兀,随即回答:“江黛青。”她说:“你们皆可唤我本名。”嵇元就是这样向风芍介绍她的。
风艾和风芪对视一眼,风芪伸手递来一梭三棱镖:“试试看。”
江黛青的反应似是有些迟缓,看风芪一脸认真,才缓缓接过三棱镖,眨了眨眼:“试......怎么试?”
风芪看向风艾,他便隐身在山石之间,神出鬼没起来。
“我去......”江黛青看向风芪,眼神有些软,带了些求助的意思。风芪不像风苓善解人意,也不像风荇和她颇有默契,就像个严厉的老师一般:“看风艾。”
江黛青硬着头皮抬手,咬牙出镖,被风艾接在手中。
“差得有点远......”风芪抱臂思量。
江黛青已经是自暴自弃的状态,思绪早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风艾走来,却有笑意:“看来风荇是教得有些随意。”神态似是带些揶揄。
江黛青倍感羞愧,连带风荇的份儿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