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鹿鸣鸣浑身都插着管儿，她不能说话，听得也不清楚。

鹿觉觉伏在她病床边，“是我，小二，我来看你了，姐。幸好我来得及时，撞开你屋的门，看见你倒在床边，喷了一地的血，打了120把你送来，要慢一脚就危险了。”

鹿鸣鸣张了张嘴巴，她想问自己怎么了？

鹿觉觉没说她脑溢血，也没提醒她病发时正在跟鹿顺国和方荣荣在家庭群大吵这件事。

鹿鸣鸣自己却慢慢回想起来了，她又张了张嘴巴，这发出很微弱的声音，鹿觉觉俯下去认真听。

“他们，把我，气死了。”

“没，姐，你不会死，手术好得很。”

“哪儿，来的钱？”

“我跪地上求一个护士姐姐帮我垫上的，我没办法……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们正买机票要飞来看你。”

鹿鸣鸣虚弱道：“别求他们，他们没钱。我手机密码，是这个图。”她在鹿觉觉掌心画了个凹，“8795银行……卡密码是202101，剩下那张卡密码一样，有五万定期。”

鹿觉觉哭了：“姐，别说这个。”

鹿鸣鸣两行清泪从眼角往耳朵窝里流，“我看见外公外婆他们，梦见我自己死了，魂，回了云滩和婆蓝，去了好多小时候去过的地方，我还看见，还看见……”

“姐？？姐！！”

“医生，来医生，护士姐姐，救命啊！”

“医生护士救命啊！我姐姐她刚醒来又昏过去啦苍天啊救命啊！！”

*

记忆再次回到9月7号那天，鹿鸣鸣换了新工作，心里很高兴，在群里分享这个好消息也是高兴过了头。

群里的骂战渐休，以鹿鸣鸣对他们的了解，60秒语音不是他们的极限。以一方势弱绝对换来的休战，绝对不存在。果不其然，鹿鸣鸣点进去看。最明显的便是[永远一家人（4）]，变成了[永远一家人（3）]。

鹿鸣鸣叹口气，原来是鹿顺国自己退群了。鹿鸣鸣将他拉进来，开语音道：“你们先不吵了，爸，妈，我今天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因为换了新工作，以后就有一份正经的谋生。”

“如果我们团聚的话，今天晚上必然大吃一顿，而不是大吵一架。现在我们家五口人，天南地北，左西右东，各自一个，各自为一家。”

她说道：“你们吵吵闹闹二十多年，平时吵，过节吵，过年也吵，吵吵吵，我也……”受你们折磨二十多年。

鹿鸣鸣说：“其实我很想你们。”鹿鸣鸣已经忍不住想抱头痛哭，她平绪心情，心里道，不给你们打电话，是因为鹿鸣鸣挺害怕面对他们两个，害怕面对她曾经的噩梦们。这句话太伤人，她就不说了。

所以能避免相处就避免。

你们见过鹿鸣鸣在上课，没接到鹿顺国的电话，鹿顺国能连续拨打32个过来直到鹿鸣鸣接起为止的这种丧心病狂吗？

你们见过方荣荣把鹿鸣鸣快要打死的家暴现场吗？

种种，冰山一角，一叶知秋。

鹿鸣鸣真的是一个极其平凡，活得很痛苦的普通人。

鹿鸣鸣退出相亲相爱一家人群组，放下手机，扑到窗户边，望着十层高的楼底，爬上去，又爬下来，扣着窗台上的花底盆挣扎了很久。她抬头，痛苦地凝望天空，晚霞灿烂，当真美好，像外婆讲的神仙故事世界，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看的火烧云。她那样想。

鹿顺国再暴躁，再脾气不好，骂人又凶又狠还只骂自己……但他总归是个心底善良的苦命人，吃过太多苦，受了太多罪，所以他渴求温暖，苛求关注，我应该理解他。

还有方荣荣，那样身材高挑又漂亮骄傲的人，被逼着嫁给鹿顺国，生了两孩子，落下很多病根儿，变成老又沧桑的样子，心里一定有很多怨苦。如果换做我，鹿鸣鸣想，被人逼着嫁给一个自己无比排斥的男人，一定想死的心都会有。

我要原谅他们。要理解他们。我要换位思考。鹿鸣鸣掩面痛苦哭泣，我要放下，我一定要放下，不要钻死角尖，我要出来，我要自己出来。

我们不想放弃的时候总会说一些自己内心深处最想听的话来哄自己，鹿鸣鸣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哄好了自己。她也许会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一遍遍爬上窗户，但风会挽留她，晚霞和月亮都会挽留她；恐惧，羸弱也会在那一刻伸出一双无形的臂膀将她狠狠推回来，看吧，并不是所有的缺点都是坏处，至少在那时它们是她的救赎，这个世界很少有人能真正救你，只有自己救自己。

晚上，鹿鸣鸣吃完晚饭，姑姑家的表姐打来电话，问她房子租好了没有，贵不贵，营养要跟上，不要节省，说她节省在家族群里出了名，这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闲扯一顿后表姐问她换了什么工作。

鹿鸣鸣起先都没有发觉这并不是单纯的关心和拉家常，她回答几个问题以后察觉出不对头，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