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哪个?”
她的膝盖上盖着一张又旧又脏的照片,泥巴和黑乎乎的东西黏在上面搓都搓不掉,鹿鸣鸣捡起翻过来看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合影。小侨。”他举着这张离开时陪小侨去照相馆照的照片,指指上面那个男人,再指指自己,流泪道,“这是我,我,鹿鸣鸣,鹿鸣鸣回家了。小侨,还认得我吗?鹿鸣鸣。”
小侨抿着唇乖巧歪头看着他。
鹿鸣鸣将她从冰凉潮湿的坟地上抱起来,“我们回家。”
小侨嗬嗬笑出声。
突然有男人在背后喝道,“你是谁,干啥子跟个疯子拉拉扯扯,赶快滚!”
鹿鸣鸣回头,对方立刻就认出他来,惊恐道,“鹿鸣鸣?你回来啦?”
鹿鸣鸣却不大认得对方。
原来这个中年男人是鹿父的战友,从前他不大和鹿家的孤儿寡母走动,直到鹿母死了,鹿鸣鸣失踪,小侨也疯了,他才不得不站出来管管。他说,小侨已经疯了太久,神经有时清楚有时不清楚,不知道冷热和饱饿,经常三天两头没饭吃,更别说洗澡梳头这种事,偶尔,有混子来开她的玩笑,都是他帮忙出面驱赶。
鹿鸣鸣心道,鹿母应该还有个姐姐或妹妹,鹿鸣鸣自己喊姨妈的,她没来帮衬一点儿吗?大娘道,“她?她跟你妈一起走的。”
小侨依偎在鹿鸣鸣怀里沉默寡言看着三人。鹿鸣鸣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些变故,木讷讷辞别中年男人和邻居大娘,默默把小侨背回家,到了大门口,他问道,“钥匙呢,小侨?”
小侨只咯咯笑。鹿鸣鸣没办法,把她放下来,在她身上找钥匙。
可怜的小侨,即便是疯了,心思也很谨慎,把家里的钥匙藏在最贴身的口袋里,“好小侨,冷不冷?”鹿鸣鸣下锁开门,堂屋内的霉味冲出来,他把小侨放在昔日的躺椅上,再去卧室的柜子里找厚衣裳厚袜子,出来把小侨从头裹到尾。
穿上厚衣裳,人体总算能积攒起温度。
这屋子才几个月没打理,老旧得像几十年没人住了一样,木头箱子被虫子咬烂,屋子里的怪味说不上来,充斥着那种潮湿发霉的味道。
鹿鸣鸣将楼上楼下的窗户统统敞开,扫扫卧室和堂屋的积灰。
灶房还没有进去看,推开灶房嘎吱嘎吱的木门,只见那大锅翻过来盖在灶洞上,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生过火,水缸也干涸,橱柜里的筷子碗碟倒还好,鹿鸣鸣从搁架上取下两个塑料白桶,其中一个裂开缝,修了好半天。
自家的水井堵满了土,鹿鸣鸣只好去邻居家水井提水,刷锅冲地,再卧室擦干净。
好在衣柜质量结实,鹿母曾在里头放了很多樟脑丸,小侨的陪嫁也都保存好好的,想到鹿母,鹿鸣鸣又呜呜咽咽哭起来,哭了一会儿,鹿鸣鸣把小侨的陪嫁搬出来,给床铺换上崭新的被褥和枕头,再把小侨脱掉外套抱进去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她,“等等我。”
鹿鸣鸣折身去灶房给小侨烧了一大锅洗澡水,锁好门,去街上买回香皂和毛巾,还有新衣裳。
想起去年鹿鸣鸣还给娇俏害羞的小侨做新旗袍。
才一年而已,小侨就像脱了水的花朵儿,渐眼枯萎下去。
鹿鸣鸣给她洗澡时,手指抚摸小侨干巴巴的后背,那里几乎没有一点肉,全是突兀出来的一截儿一截儿的骨头,十分狰狞,腰窝干瘦得不像话,仿佛一用力那些骨头就会发出咯咯响声,我可怜的小侨啊,才23岁,头上就有白头发了,鹿鸣鸣用拇指一捻,那些银丝就争先恐后地被翻出来。
都是这病害的。
鹿鸣鸣添热水时,小侨主动往瓢下靠,她其实很喜欢洗澡,小侨是爱干净的好姑娘,瘦得这么柴,鹿鸣鸣小心地用一张大大的毛绒毯子将她包裹起来抱回床上,那些旧衣裳,脏外套统统丢在堂屋门外的阶坎拐角。
鹿鸣鸣给小侨从头到脚换上崭新的衣物,又给她擦干净耳朵,修剪指甲,把头发梳成漂亮的髻。
小侨仍旧不认识鹿鸣鸣,只是偶尔抬起清澈的眼睛注视他,想说话,又说不出完整利落的句子,她仍是害羞,每每这个时候,只是张了张嘴巴,咿咿呀呀哼几个不成音调的字节,又偃旗息鼓沉默下去。
她爱发呆,坐在凳子上就是一整天。
小侨本性纯良,就算是疯了,也不像一些失去理智的暴力精神病患者,到处给家属找麻烦。她很好照顾,给她水,她会端着喝,给她碗筷,她会用,吃饱了就用手盖在碗上,说明不用再给她添饭,她想去厕所,会突然站起来。
总之小侨是最不会给医生添麻烦的病人。可她越乖,鹿鸣鸣就越心痛,他跪在堂屋的香火牌位下跟药王磕头念念有词大半宿,后半夜,鹿鸣鸣爬上床铺,看着睡得恬静的小侨,鹿鸣鸣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眉骨,鼻梁和嘴巴,明明去年还是好端端的人,今年回来怎么就给弄成这样。
鹿鸣鸣趴在枕头上,又小声呜咽起来。哭得很难过。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