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已近亥时,碧梧因高令嫣仍未回宫就在寝殿提前铺好床褥等她,待元祁将她轻轻放到床上,便小心翼翼地为她脱下衣衫鞋袜,摘掉头上的发簪,服侍她舒适地入睡。她一向睡得很浅,既怕吵也怕黑,屋子里非但不能有声音,还要留一盏亮着的宫灯方可。元祁深知这一点,于是慢慢走到她的床边,帮她盖好踢开的被子,再将她攥着被子角的右手也盖好。
片刻之后,高令嫣的酒气经过夜晚微风的吹拂已消散大半,于是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元祁,不经意地掀开被子,把头枕到他的腿上,拉着他的手说道:“姨丈,嫣儿今日可开心了,你知道为何吗?”
元祁温柔地摇摇头,用宠溺的眼神望着高令嫣,把被子挪过来披到她的身上,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哄她入睡,并且温柔地说道:“嫣儿,放心睡吧,姨丈会一直陪着你的。”
高令嫣半醉半醒地低喃了几句后再度睡去,元祁托着她的小脑袋移到枕头上,然后弯腰将她的聚云锦履摆正。这时,卢珺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后跟元祁放心地离开屋子。
元祁一边朝着凤霄殿外走去,一边对身旁的卢珺说道:“皇后,让尚食局明早提前一个时辰为嫣儿准备早膳吧!我瞧着这孩子今晚喝了不少酒,明早起来肚子里肯定空空的。记得交代他们尽量将早膳备得清淡一些,以免嫣儿宿醉后会恶心反胃。”
卢珺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说道:“皇上只有跟臣妾提到嫣儿时才会停不下来,不如今晚就留在凤霄殿吧!”
元祁双手扶着卢珺的肩膀,说道:“皇后早点儿歇息,我还有一些公务尚未处理,今日先不留下了。”
卢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无奈又失落地看着元祁,眼中尽是道不出的悲伤与绝望。
元祁拍了拍卢珺的肩膀,说道:“皇后放心,你的位置永远不会变。”说罢,他带着侯在殿外的李吉祥转身离开。
卢珺望着元祁的背影苦笑一声,哀叹道:“皇上以为臣妾在意的只有后位吗?”
元祁没走多远就咳嗽起来,李吉祥即刻上前不住地轻拍他的后背,试图为他顺气。待他稍微缓过来后,眼眶明显有些湿润,但仍尽力克制,自从他登上大位以来,除了在听到卢瑾死讯时掩面哭泣过,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于是忍不住问道:“吉祥,你说是不是朕待淑妃不够好?”
李吉祥弯腰低头回道:“皇上,是淑妃娘娘没有珍惜与皇上之间的情分。奴才恳请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元祁慢慢转过身来,吩咐道:“暄儿今晚见到的那名宫女你记得派人尽快解决掉,还有青霓当掉的那些宫中之物你也要派人全部赎回来。”
李吉祥点了点头,回道:“皇上放心,奴才都明白,淑妃娘娘的事不会再有外人知道。”
元祁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朕也该去看看淑妃了!”
李吉祥本欲伸手扶着元祁,却被他一把推开。凤霄殿距离淑妃的寝殿很远,他亦走得很慢,只不过再漫长的路,只要一直走总会走到尽头。值夜的小太监第一次见到圣驾亲临,吓得赶忙跪地行礼,他特意交代小太监不必进殿通传,然后静静地在淑妃寝殿外站了好久,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他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同时也不是一个硬得起心肠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后宫诸妃时。十五年前,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选择不去追查,就已经为里面这个女人留了最后一条生路。十五年后,当真相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时,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视若无睹,这根刺会一直扎在他的心里面,只要有人轻轻触碰便会疼痛不已,唯有狠下心来将之拔除。
此时淑妃正要就寝,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明白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尽管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她的眼神却始终平静无波,不见丝毫诧异,或许她也一直在等这一天,让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曾经做过的错事。
元祁走到案几旁坐了下来,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淑妃坐过来,然后带着心酸与无奈问道:“人们都说父子连心,可是这么多年来晰儿从未到过朕的梦中,爱妃可曾梦到过自己的儿子?”
淑妃平静地回道:“如果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臣妾呢?臣妾但求一死,只愿皇上不要迁怒他人。”
元祁闭起眼睛,嘴唇颤抖地问道:“朕待你还不够好吗?”
淑妃摇摇头,含泪答道:“一切皆因臣妾太过执着,时间越久这份执念就越深,不但伤了自己也伤了皇上。”
元祁慢慢睁开眼睛,抬手拭去淑妃眼角的泪珠,温和地说道:“朕知道你心中有恨,因此这些年一直不忍强迫你侍寝,朕以为假以时日朕的爱妃还会回来。”
淑妃跪地叩头,哀求道:“稚子无辜,医者仁心,臣妾愿以命换命,求皇上成全。”
元祁起身,背过手去,低声说道:“你既然明白稚子无辜,当知自己并非只有一个孩子,暻儿过些日子就要回宫了,他是那样一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今后该如何自处就由你这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