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那时夕阳正好，晚霞灿烂，院中的少年一个横眉插腰，一个作揖赔礼，仿似平常日子里最寻常不过的一幕。

可落日并非每天都能见到，而两个人要产生轻易不能割舍的羁绊，至少得有一人坚定不移的奔赴。

安载初有些犹豫了。

华瑛接受他的道歉，也开口让他慢慢坐，然而未等他一口气松完，她已经转身抱起桌上装着两只乌龟的玉缸，步履轻盈地朝屋里走去。

独留他立在院中，欲言又止。

安载初不能叫她停下，亦不能傻愣愣跟上去。事情都已说完，她也大度不计较，他还想怎么样呢？再纠缠只会令人生厌。

想是这样想，第二天，他还是来到华瑛院落。

一切如昨日般，午后，暖阳，躺椅上已然入睡的梅染色少女，还有桌上玉缸里两只懒洋洋的乌龟。

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倚在院墙上看天上的云和她。而是在青卉向他行礼的时候，麻烦她再添一把躺椅，放在桌子的另一边。

青卉仍旧为难。她看了看华瑛，又对上安载初和煦的笑容，想着昨儿公主回屋后并未因驸马爷出现而向她们表示不满，好吧，是连提都没提，但未下禁令，那搬个座便不算自作主张吧？

于是吩咐两人抬了躺椅，又沏来一杯热茶放到桌上，然后给华瑛盖上毛毯，做完这些，青卉默默退下。

华瑛睡得很香，阳光笼在她身上，带出薄薄一层光晕。她未施粉黛，如瀑墨发亦没有盘起，只是简单用墨绿缎带编织到耳后，再缀上一朵红玉梅花。

安载初看一会她，噙一口茶，再望一会云，只觉天清气朗，世间美好。看着看着，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华瑛正虎着一张脸瞧他。

“公主好呀。”他笑着打招呼。

华瑛鼓着脸不说话，只抱着胳膊看他，等他说明来意。

安载初却半点自觉没有，只坐直身与她相对，然后发现华瑛是脱了鞋盘腿正对他坐着，不觉弯了弯嘴角。

华瑛见他不仅不主动交代，还笑得出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天知道她醒来看到安载初躺在她旁边，与她仅一桌之隔时是有多震惊。这阴魂不散的混蛋，她立即脱了鞋就要砸他脸上去，可睡着的安载初看着要比清醒时顺眼得多，便又放下鞋子，耐着性子等他自然醒。

“笃笃！”华瑛敲了敲桌子，径直问，“安载初，你还有事吗？”虽然昨天给气忘了，但今天午膳时她已派人将监视安载初的小竹子叫回来了，他总不能是来嫌她速度慢的吧？

闻言，安载初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没有？”华瑛不信，“那你来找我是？”

安载初笑着看她，坦坦荡荡道：“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过来向公主讨杯茶喝。”

在昨儿回去自己小院的路上，他便在纠结与琢磨了。从要不要再过来找她，到见她要用何种借口，安载初想了很多很多，却又一一推翻。

其实见一个人哪里需要很多理由呢？

想见了，有空了，就去找她呀。

总不能被一把扫帚给赶出来吧？

华瑛未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瞪大了双眼，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杯茶而已，她总不至于这么小气的。可是，“安载初，”她提醒，“我们已经说好暂时不见面的。”

“公主都说了是暂时而不是永久。况且——”安载初朝她眨眨眼，“昨儿我也算是冒着大不韪，向公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公主便是不信，也要拿出证据，总不能一句话就判了我死刑。还有呀，我到现在还是没太明白公主讨厌我的原因，难道就因为那个梦？”

华瑛说：“不是梦。”

安载初追问：“那是什么？”

华瑛张了张嘴，又摇头，抱着毛毯躺回去，久久望着天空出神。“我不能说。”良久她开口，“但是安载初，我不讨厌你了。”她不会再因上一世的他而去迁怒这一世的他。

安载初愣住，他以为他不会得到答案，她却说她不讨厌他了。

“不过你昨天还是很可恶！”华瑛偏头去看他，警告道，“要是敢再来一次，本公主可不会原谅你。”

一想起昨天他对华瑛的孟浪举动，安载初耳朵悄悄红了，“对不起。”他诚恳道，却不敢保证不会再有下一回。

华瑛不知他心里所想，对他的道歉哼哼两声，随即抬手招来青卉绿蝶。很快，一张方桌，除了玉缸里的枣生、桂子，还多了两杯热茶，一盘糕点，四颗橙子。

华瑛拿了颗橙子在手中把玩，安载初悠悠喝着热茶，天上的云朵渐渐染上金黄，清风拂过，带来寒意，却被热烈的阳光化解，实在惬意得很。

“公主很喜欢晒太阳呀。”安载初突然开口，他看一眼华瑛，又向远处望去。

“嗯，”华瑛嗅了嗅手中的橙子，清甜的气息，她弯了弯眼睛，“我很喜欢冬日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