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闺中的闺女们乍见到这样神仙般的少年郎,纷纷染红面颊,用帕子半遮面容。唯有惊慌失措的铃鸢,狼狈地坐在地上。
二公主初禾不知除了太子皇兄,宫里还有人这般俊逸。她压下眼中惊艳,拿出公主的派头来,皎然问道:“你是哪家,见了本宫竟然还不下来行礼!”
少年懒洋洋晃悠着腿,一动不动,似没看见初禾等人一样,对地上可怜兮兮的铃鸢道:“今日正好是小爷生辰,不如你拜我为师。日后谁敢欺负你,你还回去便成。”
铃鸢双眼含着泪花,那树上的少年郎如同一抹象征生命的神光。她完全被吸去了视线,呆愣着点头。
初禾被人忽视,满是不爽,正要遣人上去将少年拿棍子打下来。有贵女认出他来,在她耳边悄声说道:“这好像是段老将军的嫡子,行七,唤段适嘉。”
段老将军四十才得这么一个金疙瘩,宝贝得紧,就是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初禾气不过,怒视段适嘉。两人视线撞到一处,少年眸光清亮,面含清辉。初禾的心脏莫名一顿,满腹怒意竟然半点都吐露不出。
少年身形轻盈,翩然落地。对众贵女视若无睹,径直走到铃鸢面前,探出手,道:“既都是小爷的徒儿了,以后便是小爷的人,随小爷走吧。”
儿时的铃鸢不如后来那般胆小,这个时候还知道跑。她彷如中了蛊一般,搭上少年的手。
......
手里的纸片已经泛黄,上头记载的正是段家出事后的事。铃鸢缓缓站起身,指腹摩挲着“段七郎”三字。
段适嘉是活着离开京都的,现在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是不是代表着他仍旧好好的?
过了一会,她将纸片原封不动压回去。心头涌起的,要向李珩追问的和亲事宜似乎也没那般迫切了。
打开门,一道颀长身影正好走近,铃鸢撞到来人怀里。
“找孤?”
甫一接近李珩,铃鸢便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掺着缕清新的花露香气。她拿出手里的文章,道:“太子哥哥,鸢儿来交作业。”
李珩让她进屋,一张张阅过她的文章,平展的眉宇慢慢拧起。铃鸢捏着掌心,李珩的戒尺可比她记忆里太傅们的戒尺要重。就那么一下,想起来手便不由自主麻起来。
眼看李珩眸色不善,铃鸢下意识靠近他,手指揪住他的袖摆,惭愧道:“鸢儿许久不曾好好读过书,没法子写出好文章。对不住,太子哥哥。”
李珩凉凉掀眸,铃鸢一激灵,不假思索道:“还有,今日突厥使团来东宫,鸢儿有些分神。这些都是鸢儿不好,下次不会了。”
“说完了?”李珩问。
铃鸢难堪垂首,听得李珩浅声道:“没写好不必有诸多借口,按规矩,是需惩戒。”
听他提起规矩和惩戒,铃鸢已然想到戒尺,于是提起右膝,压在他大腿上,想不也不想抱上他的脖颈,柔唇贴到他耳垂边,小声哀求:
“求哥哥不要打鸢儿,鸢儿真得记住了。以后不会找借口,一定会好好按哥哥吩咐地做。”
柔弱无骨的身子贴紧着李珩,好似只能倚靠他,方可赖以生存的菟丝花。香软甜美的气息若有似无萦绕在耳旁,耳后一片酥麻。
他略一动,这藤蔓般的身肢便缠得更紧。李珩偏过下颌:“下来。”
“不要。”铃鸢骨子里是懂撒娇的,对敏妃和段适嘉她一向用得多,今日是真怕挨打,额头上都急出汗珠来,哪里还顾得上面前是她最怕的太子。
柔嫩的唇瓣一开一合,舌尖的湿润似乎即要含住他的耳垂。李珩无奈道:“不打你,你下来。”
铃鸢半信半疑落地,双眼怯红盯住他,好似只要他反悔,下一刻便会抱住他卖力讨好。
李珩不自然站到书桌后,从书堆里抽出一本:“何时看完这书,何时回去歇息。”
铃鸢抱着书,左右看了看。屋里没有别的书桌,坐在矮榻上学,似乎不成体统。她为难地看向李珩,李珩了然,命人在旁支了一张书桌。
书是薄薄一本,精的是里头的注解,精悍短小,一针见血。铃鸢不再有那种看天书的迷糊感,一边看,一边将里头的重点誊抄下来。
屋里的烛火剪过四轮烛心,陈九搁下剪子,暗暗咋舌。男子秉灯夜读,女子在旁红袖添香,不知情的只怕以为二人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三公主可真有办法,按殿下的性子,别说让女子进书房,就是踏足内殿都绝无可能。
短短半月,三公主便让太子打破自己坚守的各种原则,这等本事,他们不服不行。陈九酸溜溜想,枕边人果然比他们这些流臭汗的侍卫好。若有机会,他也想试试被太子偏心眼的感觉。
他替两人换了新烛,出来时瞧了眼漏刻,刚过丑时一刻。出了屋,他背靠廊柱,映月盛雪,站了近一个时辰,见秦嬷嬷进来。
秦嬷嬷问道:“公主还在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