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李相夷。
李相夷十年前已经魂归东海,死无葬身之地。
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肖紫衿有多想摆脱李相夷这个名字,李相夷在他过往人生中所占据的分量就有多重。曾经,他是肖紫衿敬重的门主、追逐的目标、移不开的高山、躲不过的阴影,更是肖紫衿所爱之人念念不忘的光。这个已经死去的人,从没有真正离开过肖紫衿的生活。
肖紫衿知道自己争不过一个死人。但死人毕竟是死人,死人再如何重要,也不能活过来抢走他的阿娩。
可如果李相夷没死呢?肖紫衿浑身发痛,过了许久才恍然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体太过紧绷,以至于血肉发出不堪重负的信号。
肖紫衿的视线如一把尖刀,好似要划开李莲花的皮囊,从里面找出属于李相夷的残肢碎块。
李莲花一言不发地任肖紫衿看,他原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肖紫衿也没有说话,但李莲花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李相夷。
世间的纠葛有时候真是奇妙。之前在普渡寺,肖紫衿总在说服自己,李莲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李相夷。可如今,只凭一句呓语,肖紫衿却无论如何再不能否认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肖紫衿起身,踉跄了一下,终是下定决心在乔婉娩脉上一探。扬州慢至纯至阳,肖紫衿就算化成灰也能认得。他怒极反笑,抽出破军,直指李莲花。
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李相夷,我真是信错了你,阿娩也信错了你。阿娩被你伤了十年,吃了数不尽的苦,而你呢?你竟然是个背信弃义、寡廉鲜耻的小人!”
扬州慢非十年之力,不能解毒救人。骆诗行既然能用扬州慢救下乔婉娩,必定在十年前就学会了扬州慢。李相夷出走十年,让阿娩苦苦找了他十年,却能恬不知耻地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肖紫衿心中泛起浓浓杀意:李相夷,你本就不该从地狱里爬回来,若阿娩知道你回来了,她的身边如何还有我的位置,且还要为你这伪君子伤心,所以你必须死。
李莲花触及到肖紫衿仇视的目光,不免皱起眉头。他低声道:“紫矜,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李相夷已经死了。我回来,只是为了送上一份贺礼,我是真心祝福你和阿娩。十年了,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后想必也不会再见。”
肖紫衿冷笑一声,对他假惺惺的说辞嗤之以鼻,破军剑直冲李莲花心门而去。
自乔婉娩在半梦半醒间叫出李相夷开始,骆诗行就始终保持沉默。人生在世,皆在自渡。肖紫衿从来活在李相夷的阴影之下,他自以为暗无天日,因此看不清自己。乔婉娩愿意选择他,他却觉得自己是乔婉娩迫不得已的将就。
肖紫衿口称李相夷是个卑鄙小人,又何尝不是为了将这轮永不垂落的太阳沾上脏污,以此证明自己的正确。
真是可悲又可笑。
骆诗行快如轻烟,破军剑还未行半寸,便脱手而出。她冷声道:“肖紫衿,乔姑娘随时会醒,你口口声声说以她为重,却要在这儿杀她的旧友吗?”
说罢,便牵着李莲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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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峰今日愁云惨淡。先是乔婉娩中毒致使婚礼被迫取消,后是笛飞声众目睽睽下劫走阎王寻命,仿佛几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名门正派的脸上。
屡遭挫败之下,重建四顾门的念头愈演愈烈,如一阵春风迅速传遍了江湖。
数日后,四顾门复兴大会召开,由曾经的四顾门左护法肖紫衿任门主,联合武林各派商讨铲除金鸳盟大计。
方多病气呼呼地从小青峰回来。
李莲花本来正和骆诗行下着棋,见他气得两眼翻白,胸闷不已,点点桌子示意方多病坐下,给他斟一杯热茶。
方多病像牛嚼牡丹一样将茶水一口闷下,用力放在桌子上,也不必李莲花和骆诗行问,自己就倒豆子一样将今天发生事吐得一干二净。
十年过去,武林早已不是当年李相夷还在时的武林,四顾门自然也不再是李相夷的四顾门。今日大会上,肖紫衿借着铲除金鸳盟的由头任由各大门派行联合扩张之事,将正义之师变成门派利益交换的名利场。
方多病恨恨地说:“肖紫衿做这个四顾门门主,只顾和万圣道争着当老大,全然不顾小门派的死活。这还公平吗?这还是当年的四顾门吗?要我说,这李相夷和四顾门在他们心里早就成了扯大旗的符号。”
李莲花捻着棋子的手一顿,扔回了棋盅。漠然道:“李相夷也不一定是全对。”
“他年少时任性至极,四顾门生变与他脱不了干系。”
方多病气急,手掌在桌上一拍,反驳道:“你说的我自然不是没听过,可我钻研他平生,他当得起一个傲字。”
李莲花冷笑着回他:“多添一字那便是傲慢,算的上什么好词。”
骆诗行抬眼看他,从他的眼里又看见了几分自厌。
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