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定州万平城。
三月初春,暖风习习。
“卖花啦,白玉兰、紫玉兰、桃花、迎春花统统都有,一文钱两枝。”
定州年前虽爆发了一场叛乱,但被府尹镇压下去,目前局势勉强还算安定。
定州地处东南,春天来得早,郊外的花儿开了一片,顾云夏和萧衍两人前日抵达万平后,看到此景,顾云夏提议卖花来筹集钱粮。
不然等不到徐玉龙,两人就要被饿死了。
他们身上的银两不多了。
顾云夏当时跑出来就没带银两,身上的衣服首饰早典当做了他们之前的药资。
行人三三两两,却无人光顾。
“后来呢?”
两人近日聊了很多,顾云夏整理好花枝,见萧衍突然止了话头,开口追问道。
萧衍苦笑了一下,“后来你肯定不会想听的。”
“你不说如何知道我不想听?”
“好吧。”
“后来我流浪遇上了和家人失散的徐玉龙。
那天我意外发现一股流匪洗劫了一个村子,我观察村里没了活人,大着胆子进了村希望能找到一些吃食,发现路边躺了很多尸体。
我走过的时候,路边一个黑乎乎看不清脸的人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腿,我吓了一跳,连忙跳开,发现那人竟然没有死,他就是徐玉龙。
之后我们结伴流浪,但你知道这几年局势不稳,不是这里有战乱,就是那里在抓壮丁,我们俩东躲西藏还是被抓了好几次,后面我们索性挑了一个听说是为民请命的队伍加入,首领叫孙家亮。
我们跟着他四处打杀,侥幸赢了几场,终于可以吃饱穿暖,以为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可后来遇上真正的魏军,孙军溃不成军,孙家亮更是率先逃窜,我们这些前线小卒死伤无数,我和徐玉龙也因此跑散。”
说着,萧衍蹲下来,双手搓着脸,声音闷闷地从手指缝里露出来,“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个孙家亮哪里是为民请命,他是借着这个幌子四处敛财,过着皇帝一般的生活,之前我们打的根本不是什么横行乡里的恶霸地主,而是普普通通只想在这乱世安稳生活的百姓。”
“明明他自己当初是因赋税过重而反抗逃乡,但一旦得势他掳掠的比那些贪官污吏更甚。”
“举着起义的旗帜,面对大魏镇压的军队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萧衍将双手放在眼前,声音痛苦地说道:“我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但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道路。”
旁边的顾云夏一直没有说话。
风过,花香弥漫,萧衍一颗心却如坠冰窖,他心里觉得顾云夏果然是这般反应,猜测下一刻她就要同他分道扬镳。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果然看到顾云夏面色发冷,直直地盯着他。
“阿若?”
“我知道你一定出自大户人家,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我与你身份相差太大,能同行至此已经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我之前做的不对,先前是不敢同你坦白,如今说开了,你要是想离开也可以。”
“你们……他们,唉!”顾云夏看着面前的萧衍,想起了自己和母亲被赶出顾家后的遭遇,当时她们还有些积蓄,就是因为遇到流民起了善心给了一些吃食,如此露了财,直接被一群人尾随抢劫,不仅抢了财物还要玷污她们,就是这时候雍王救了她们,才有了后面的牵扯。
如萧衍之人有何错?从小流浪,为了一口吃食被孙家亮这般的人利用,被当做拓展势力、敛财纳贡的工具,以为是为了和平幸福的生活在浴血奋战实际不过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在为他人谋取私利。
再说那些乞讨的流民,是刘全治下赋税徭役太过繁重导致各地起义,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若他们不放下尊严向她们母女祈求,下一刻就可能饿死曝尸荒野,因此导致她们露财被坏人盯上,她们就要怨这些人吗?
若一个人都没了生的可能,再以礼义廉耻要求他是多么的可笑。
古语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世人各有其苦。
而根源在于这个国家已经重创难治。
顾云夏收回心神,平复了因回忆产生的怒气,对着萧衍摇了摇头,没有点明身份,将自己和母亲的这段遭遇简要地讲了一番,最后惆怅地说:“错不在于你,在于孙家亮打着正义的旗号做着满足个人私欲的行径,你们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就像我和我母亲的这件事,错也不在那些流民,也不是我们的善心办了坏事,而在那些起了邪念的坏人,而这一切再去深究,根源就在如今的世道,君不君臣不臣,国家已经病入膏肓,只有根治才能救万民。”
顾云夏这番话振聋发聩,是萧衍从未思考过的角度,他听得入迷,急切地追问:“如何根治?”
顾云夏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但她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