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所以，银狼打爆了一个路过皮卡的车胎？”

叶烟把头发里插着的一根枯草摘下来，看向对面说话的男人。

他穿着衬衣西裤，长发束起，皮肤要比旁边的银狼白一些，长着一张高鼻深目的混血脸。

“那不是什么随便一辆皮卡，那上面堆满了野兽尸体，蓝湖。”银狼纠正道。

叶烟没留手，银狼的脸青紫了一片，原本梳得油光水滑的小辫现在乱糟糟地支棱着。他靠在墙上双臂抱胸，扭着脸不肯看叶烟。

叶烟才不惯他，冷笑一声：“所有平原上的野兽都要感谢你的见义勇为，多亏有你，我们差点就和陌生人对射。”

“没打起来，你忘了吗，我带着你一起逃走了。”银狼争辩道。

叶烟阴阳怪气：“哦，那还要谢谢你没把我留在原地。以及，如果不是你那一鞭子，我也不会差点被甩下马。”

蓝湖没忍住，笑了一下，见两人都看过来，他清清嗓子，说道：“这不是银狼的错，至少不全是。”

叶烟火力全开：“所以呢？我需要感谢他吗？感谢他差点造成一起车祸，感谢他几乎引起一场枪战？还是感谢他这位‘英勇的’动物保护主义者，积极打击盗猎行为——顺便问一句，这里设有禁猎区吗？”

蓝湖摸摸鼻子，试图解释：“这里确实不是禁猎区，但这是有原因的……”

在第五小镇不远处是国家公园，那里严禁狩猎，并设有持枪巡逻队定期巡查整块公园区域，可以称得上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但第五小镇周围确容许狩猎，名义上说是为尊重保留地内原住民的传统，允许他们在现代社会延续祖辈相传的渔猎习俗。

事实上，百年来A国政府层面推行文化灭绝与强制同化，加之现代科技的冲击，原住民的传统生活方式早已没剩多少，所谓的渔猎早变成了现代旅游的表演节目。

即便如此，原住民将自己视为与自然一体，狩猎渔获只为必需，他们谨慎地不去干扰自然秩序，将无限制的贪婪视为恶罪。

日升日落，潮涨潮退，人类需要动物的帮助和救济，人与动物互相依赖，万物皆为平等，都将最终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

真正把这里变成杀戮场的是外来猎人。

他们追逐着季节性迁移的野兽，在国家公园周边设下伏击。当那些被屠杀吓得魂飞魄散的野兽以为终于能躲进安全区域时，陡然从暗处射来子弹，将它们推进绝望的深渊。

而这杀戮不是为了皮毛取暖，也不是为了肉食饱腹，只是好玩，只是有趣，只是可以拍照炫耀。

这无谓的滥杀激怒了保留地的原住民，但愤怒也无用，他们一向是被迫在政治层面沉默，他们的呼声无人在意，他们的诉求无人关注。原住民是当代活着的“隐形人”。

“如果任由猎人在保留地附近随意狩猎，造成草食动物大量减少，最终会导致肉食动物因饥饿觅食而过于靠近小镇，给这里带来危险。”

蓝湖解释道：“比如，你们今天遇到了灰熊——但一般来说，灰熊习惯于在更远离人类的区域活动，这里数十年都没有过灰熊的目击记录了。”

银狼突然发声：“是人为的，他们故意驱赶灰熊来这里。”

闻言，蓝湖看向银狼，两人的眼神一碰，像是交换了什么信息，蓝湖的神情变得有些阴郁。

叶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银狼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蓝湖对银狼说：“你应当加入我们，只有族人们凝聚在一起，才能够阻止矿业公司对我们土地的觊觎。”

“如何阻止？”银狼问道。

“诉讼、请愿、抗|议、游|行示|威……无论如何，总会有方式能够解决。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第二个家园，我们出生成长的地方，我不能放弃这里，我们不能放弃！”

蓝湖停了停，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心情，语气尽量平和地说道：“我需要你的影响力，需要你说服部落里的其他人。我们曾经放弃过一次土地，那并没有给带来什么好结果。这次，我们不能放弃。”

银狼表现得却很冷淡：“我不认为那有什么用处。历史早就告诉过我们答案，你永远无法阻止他们对土地的贪婪，不管是通过战争，还是按照他们的规则去抗议，都是没有用的。”

那些白皮肤的人对土地的渴望像是刻进骨头，贪婪地要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都吞进腹中。他们偷，他们骗，他们抢，用尽手段，鲸吞蚕食。

原住民不是没有反抗。

他们同那些从船上幸存下来的逃难者签署合约，合约被撕毁了，他们就联合各部落要将这帮海上来的闯入者赶走。

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失败了，瘟疫席卷了丛林，原住民在不断死去。长期的饥饿、疾病和困顿中，他们的后代变得矮小瘦弱。武器落后，穷困潦倒，部落间矛盾重重互相攻伐，直到无力再组织大规模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