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残
……”张萧寒刚想要开口提点她几句,便听见张意之答应下来。
“好。”
张意之不明白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她现在需要一个能确凿给二房定罪的证据。而邵从云,不管她到底真的是想要说明所有事情还是搅浑这趟水,对张意之而言不过就是赌一场。
大不了赌输了,丢出府去。
“你跟我回去,不许惹事生非。”张意之一口答应下来,眉间微微有警告之意。
张意之此时此刻还不知道邵从云的一次鬼迷心窍她的一次小选择题会带来怎么样的强旋,蝴蝶已经张开翅膀,静静盘旋在日光之下。
而此时,这条街道上,这小小的转角处:
邵从云微勾起了唇角。
张崇善红了一整张脸。
张萧寒气得说不出话。
*
马车又一次支支吾吾上路,这次张崇孝面前还坐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
头一次看见兄长与非亲族的女子坐的这样近,虽然他也在车上,可是看着那姑娘黏在张意之脸上的目光根本就不正常好吗。
张崇善刚想要移开目光。
“远簟,为何脸这么红?”张意之见他似乎与张崇善一般神情间很不自然,不禁开口问道。
张崇孝骤然被提名,差点惊坐起来,他转过头看着仍旧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察觉的长兄,讪讪而笑,摸着鼻子不说话。
只是这句话将邵从云的目光引到了张崇孝身上。
张家人生得都不错,张崇孝比之张演之虽然差了一些但是好歹还能看得过眼去。邵从云暗自思量。
张崇孝见她望着自己,如临大敌。
“哦,你是二房的孩子?”明明她并没有长自己多少却要喊自己孩子,张崇孝肯定是百般不情愿。更何况她与二房之间弯折的关系,张崇孝便更加忐忑不安。
但是顶着张意之的目光,他不好怎么样,只能从喉间挤出了一个“嗯”。
“你识得他?”张意之轻飘飘问道。
邵从云双手撑在两侧荡着脚来回摆动,脸上带着笑意,明晃晃说道:“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诗句:红藕香残玉簟秋……”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女子尚有些稚嫩的声线荡悠悠回响在马车中,张崇孝有些出神。
他的思维晃晃悠悠随着并不安稳的马车好像回到了自己三四岁的时候。
张萧缨从来不是一个安稳守成的人,他很早之前就对大伯能够全部继承张家而他只能做一个二大爷非常不满。
这种不满体现在很多地方,比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就能娶南部总督佘氏的嫡长女作正妻,而他只能娶一个京都遍地都是的书香门里的小女儿。
所以哪怕宛氏诞下他的长子崇孝,他仍旧没给过宛氏一个好脸色。
张崇孝回忆中的童年,是一盏飘摇在江亭中握在宛氏手的提灯,虚妄的灯光熏黄地洒落在她素白的衣裳上,湖边的风吹刮起她的秀发。
四周都是静谧的丛林,唯能听见池塘中青蛙的鸣叫。
张萧缨夙夜不归,她从不过问,只是提灯在湖边望着北方站上一整夜。
他有时候怕极了,赖着宛氏一块睡觉,可是一觉醒来,身边总是冷冷的空荡荡的,屋里洒下一地月光,暗处没有丝毫光亮。
他光着脚丫,抹着眼泪,跑过冰凉的地板长长的走廊,跑到湖边上,喊一声“娘”。
宛氏于是转过身来。
张崇孝早就忘了她那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记得她温柔的声音回荡在夜里,将那些臆想出来的神魔鬼怪都驱散了。
“簟儿,阿娘教你一首诗好不好。”
他很小的时候,由此明白,他的小字便是出于那首诗。
可是那个已经冰凉的秋天,她没有等到一封寄回的书信,只有满塘残荷蛙鸣落在她的素衣上。
他从未见过那个孤寂奇怪的女子落下眼泪,只是偶尔,念起那首诗,他会觉得脖子里一凉,冰凉凉的水滴划进他的衣襟中。
他想要抬头,宛氏不许。
他问,宛氏便回答他:“下雨了。”
很晴好的一天夜里,遍天繁星,四周寂和的湖边,她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小字,直到怀抱里的孩童沉沉睡去,不能答话。
其实,他已经很多年不曾那样亲近宛氏了。不仅是长大了的缘故,或还是因为宛氏身边再容不得他如此凑近。
“曾经也有一个人告诉我,那诗句冷心冷肺,等我解得其中之意,便是真的长大了。”
邵从云欢快的声音又将他拉回现实,张崇孝忽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偏开目光,微微咽了一口苦水。
马车停了下来,张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