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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待不得转日,掌灯后文鹤急急将纯仁堵在书斋,赶走仆童背手关了房门。
“这是怎么说的,家主预先可知此事?”文鹤忙忙作了揖起身便问,寒暄都不及叙了。
纯仁抬手让他落座,转身往红泥炉边去煎茶。
文鹤跟过去坐了,纯仁慢慢扇着蒲扇。一会儿壶中水沸了,纯仁将一捧青芽投入沸汤,阖盖静了一回,慢悠悠倒出茶汤。文鹤心急火燎,对面纯仁定定闲闲望一眼茶汤却复又将茶折回壶中,清冽幽香顿生鼻底,又待三呼吸时,纯仁将一盏茶汤倾出奉在文鹤面前。
“前些日子州府送了一点天池的明前芽,你尝尝。”
文鹤颇吃一惊,低头将茶盏捧在面前。天池茗原系长洲之物,却轻易不能得,文鹤望着茶汤,茗叶青翠芳馨不必说,其香清润幽远,嗅之便已消渴,果真仙品。文鹤细嗅一回,停片刻才轻呷一口,登时烦扰消尽,人仿若山间倚松而卧,袖底生风。
“果真好茶,有些年头不吃它了。”
“家里每年倒也得着些,只是不够分。并非不记着你,然而我想着咱几个粗糙,用些浓茶苦叶原没什么,文泽身子弱、舌头又刁,每年这点天池总还先紧了他,就没你的份了。”纯仁说着向文鹤一笑。
文鹤心头一暖,起身敛袖揖道:“弟浪荡无行、宦旅漂泊,一不曾为家主分忧、二不能看顾幼弟,致幼弟茕茕无倚,全凭家主怜惜照抚。弟代文泽谢家主厚爱,敢不尽犬马!”
纯仁起身将文鹤扶了,笑道:“说傻话了,文泽难道只是你弟弟?顾着他是应当的……”边说,往文椅上坐了,“莫说他,顾着所有弟妹都是应当的,否则辜负了家主之名,又何颜对先祖?”
文鹤深低了头,“弟受教。”
纯仁这才理理襟袖缓缓开口:“你方才说的,帝姬之事,我亦不知。”话到此停了片刻,“看样子倒是为顾氏来的。”
“顾氏一介女流如何这么大的面子!帝姬好端端绕在长洲难道只为丧仪上给顾氏长脸?”
“你莫忘了顾希孟……他在秦王跟前有年头了,如今青教之乱打得火热,难说秦王不会送他几分体面……”话到这纯仁沉默一回,“不过你方才所言亦在理,如此跋涉,自不会只为此事……听说帝姬还要往南都转一趟。”
容允帝姬数月前辞驾向南,发愿为皇后向南海进香,如今已是拜过观音打珞珈回来了。归途自普陀向帝都,走海路往天津入港最是便宜,即便走运河,打临安登船亦无需过南都,诸人皆觉意外。
“还要往南都?大哥可知帝姬要停多久?这一停,南都的水必是要浑了……”
“天家事岂容我辈妄言,只管勤慎侍上才是。”
听纯仁这样说,文鹤心头之虑愈发的重,“大哥打算如何侍奉帝姬?任咱们六奶奶顶着宋家名头拉着顾家的云氏奉承那边?大哥……”文鹤声音沉下去,“恕弟多言,‘左右逢源’四个字……画虎不成……便读作‘首鼠两端’了。”
纯仁听着那四个字立时沉脸,抬眼将两道精光寒凛凛射向文鹤,文鹤赶紧躬身作揖,“弟失言了。”
纯仁好一阵不言语,转着手上戒指。“你放心,我并没那个意思。老六同顾氏结亲英王早知道的,难道为此便不许顾氏同母家往来?英王想也不会说什么。”
“自然不会说……”
纯仁半晌低声长叹,“自是要想法子亮个姿态出来。你我已是一脚踩在英王船上,莫说宦海载浮载沉,两脚各踩一边必不能稳,便是我真存了这糊涂想头,秦王岂能信我?”
文鹤郑重作揖,“有家主这句话,弟便安心了。全凭家主裁夺。”
文鹤起身告辞,纯仁盯着泥炉里一滚沸汤,“帝姬这一趟,当真将人搁在炉里煎了。”
家中日渐归复平静,周氏之疾已见大好,这阵子接回了内事,逐渐忙碌起来。帝姬将行在定在城中沧浪亭,顾家的云氏夫人陪着,不时拉顾氏携着寒琅往沧浪亭去参见。
再这般下去,宋家处境难堪,纯仁不好管束顾氏,只得以学业为由,禁锢寒琅在家治学不许同往。顾氏惦念儿子,便也去得少些。
数日过去,仍不见帝姬有动身的意思,纯仁房里忽传出消息,周氏又病了,头疼得发昏。那日一早纯仁尚在书房,得着信急命人去请大夫。老太医诊完,纯仁亲自让至书房待茶。
大夫同纯仁客套一回,开了方子。“大奶□□疾起自气血不畅,想是心绪有些郁结,不知可有甚么心事……”
纯仁不语。大夫又道:“这症候看着已非一两日了,想来奶奶一向不以为意,失于调养,如今日深则笃。”
纯仁一阵难过,向老太医道:“请教先生,如今却要如何医治?这病妨不妨?”
老太医捻着胡须,:“妨……也说不上妨……不过病家常受些罪……若说调养,自是宽心静养,莫要劳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