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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风弄影
昭江一清早衣冠楚楚又跪在了自己面前,澄信陡然一惊,心几乎漏跳一拍。
“快起来,有话好生说。”
澄信连忙扶起来。
四下无人,昭江将昨夜之事细细禀告,亦说了无人处兄弟私语。
“池儿说眼前尽是母亲鲜血,红了又黑、黏连一片,连那血腥气都闻见……”
澄信胸中“嘡嘡”,脑后嗡嗡作响。
“皆是儿子之错!为儿子不能结亲,害池儿恁小替我娶亲……”
澄信兀自出神,几乎不曾听进昭江言语。昭江又跪在地上,痛声陈诉。
“……儿子愧为兄长,不能看顾幼弟,反使兄弟为我受此苦楚,”
澄信猛然回神,拉起来打断儿子。
“别说了,不是你的错。”
昭江含泪摇头,澄信望儿子一阵,忽然苦笑出声,将儿子一把揽在怀中。
“别说了。”
澄信抚着他颈后。昭江安静片时,忽然一声呜咽,伏在父亲肩头低声哭泣。
澄信安抚许久,昭江终于平静,澄信才道:“潇池回去了?”
昭江无言垂首,一会儿才答他:“儿子劝去了。”
澄信点头。
“父亲,小池瞧样子怕极了,不像一时半刻能好的,今后如何是好!”
澄信恍惚,丹歌生前光景又浮上来。
生下潇池不过两载,自己往南都斗戏,回来丹歌便又有了身孕。四周冷言恶语,她早亏了身子,却咬牙强撑,装得无事人一样。孩子怀到五月,终于还是落下来,血淋淋沥沥流了两月不止。从此坐定了血疾。
丹歌要强,人前从不显露,严妆艳艳。人后那把骨头愈来愈细。直到人去那年,同儿子们说母亲病了,两个孩子竟是讶然,母亲那样的人怎会生病。
为孩子们侍疾,澄信病榻前同丹歌大吵一场。她先是不肯,那样不堪的病状,怎能使儿子们来看。澄信守着她,只见她日日无言对了绢纱隔扇,帘外风弄影,疑是故人来。
大哥那时人在南都,来回一趟六日的水路,几乎半月一趟。饶是如此,丹歌仍是盼,盼得望穿秋水、盼得心寸成灰。除去盼他,便是思念儿子,念得梦中高呼低唤,醒来却连屋宇都不肯教儿子一进。澄信平生头次呛她:“是要孩子们自愧一辈子,母亲生前不曾侍奉么!”
丹歌听得竟笑了。
“信郎是料定我要死了。”她提着唇角,“也罢,总是我对不起信郎。”说时一双多情目长睫弯弯,湿湿润润。
罢了,她随他了。随他盼着她死也罢了。
那抹笑容连那句话死死勒在澄信心底。
她于他从来只有“罢了”。
如今六年过去,潇池仍记着母亲病状,惊惧至于不能人/道。若当初依了丹歌不许他靠近,是否便不会有这场祸事?
可她是他们的母亲!为人子者,母亲重病不能安慰、弥留一面而不能得,人之为人,今后两个孩子如何自处!
如今再悔亦已迟了。澄信苦笑。
“昭儿不必忧心。此事急亦无用,自当缓而图之。为父自有分寸。”
“又如何同姜氏交代呢!”
澄信笑得无奈,“亦是为父的祸事了,昭儿安心。”
昭江沉吟一回,恭恭敬敬向澄信作了揖。
“去罢。”澄信微笑。
已在门首,澄信忽又将人叫住了,“昭儿……亦会如此么?可是为此……”
昭江胸中一跳,回首正色道:“不是。儿子种种不肖……同母亲无干。”说完郑重揖了,转身自去。
澄信一声长叹。
斩不断的祸根,绵延三代。如今将两个孩子都害了。当日父亲硬要大哥改聘周氏,丹歌飞蛾扑火,搭上一条性命不算,如今两点血脉,一个同优伶兄弟情契,一个被她当日苦恋情形吓得难进鸳帐。如今又害一个姜氏,两载独守空闺,这冤孽何时才是了结……
澄信胸中涌起重重绝望。
待晨省过后,几人同桌进膳,小夫妻俩各自肿着眼泡,昭江亦是一副寡言伤感之状,连澄信眼圈都有些红,一桌人安安静静。
小辰一边伺候,瞧几人沉默,上前各添一碗汤羹,澄信扭头对他笑笑,背后忽闻一声抽噎,潇池捧着汤无声滴下泪来。
澄信大不能忍,却不能出口,提箸为潇池夹了一拈湖蚌草头搁在碟儿里。
“如今草头正是时节,这是他们湖边才采的,池儿最爱这个,尝尝今年的好不好。”
潇池鼻子一抽几乎撑不住,夹了那碟草头一口塞进去,边嚼,泪水一颗颗落下碗里。澄信几乎就要伸手替他去揩,强忍住了。
席上愈发哀惨起来,潇池不时偷望瑗珂一眼,再就默默低了头。瑗珂一径发怔,红着眼睛几乎不大举箸。澄信犹豫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