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下一片寂静,不知何时吹来一阵阴风,隔壁棺材铺子的匠工开始拎起铁槌敲敲打打,一声一声宛若无常前来索命。
崔淼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这地方果真有鬼?”
达奚盈盈忍着笑道:“饿死鬼,专擅食人心肺,尤其是赶了一日山路且滴水未进的年轻道人。”
崔淼满脸讶异,仍旧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我说那姓麻的为何支支吾吾不肯道出实话,原来背后竟有这等原因。”他咬牙忿忿不平,“咱们初来乍到的,这群小鬼不会欺生吧。”
达奚盈盈无声叹了口气,手肘抵着桌案,托起腮帮,两指叩于膝上,轻轻打着节奏。
“修行之人,鬼神来了都得绕道走,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便是魑魅魍魉,也不怕它。”
崔淼点头如捣蒜,一掌拍在达奚盈盈肩头,乐得哈哈不止:“十四好生厉害,不愧是我兴唐出来的弟子。”
达奚盈盈盯着崔淼俊逸的眉眼,亦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点小伎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比不得师兄睿智又博学,你啊,就多留个心眼,切记莫要中了那邪祟的圈套。”
“师兄不怕,倒是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想来也是多有不便。”崔淼看似忧心忡忡,“师兄替你把着门,守好夜,定不让那邪物染指你半分。”
说着开始收拾床席裀褥。
达奚盈盈吃了一惊,忙道:“师兄这是……吓得都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了?”
崔淼耳尖有一丝被戳破的微红,他僵直着身子愣在原地,尴尬地抠着手心,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没、没,怎会,我这是秉承着师父的教诲,凡结游途中,绝不会让师妹受一点委屈。”
达奚盈盈看破不说破,两手各拎了一只羊腿,左右开弓吃得正欢:“可师父也说过啊,男女之间有大防,这屋里总共就一张卧榻,我又是个大姑娘,总不能和外男同枕而眠。”
崔淼听罢气得仰倒,只恨不能把心剖出来以证自己清白:“我打地铺,住外间。”
……
快至宵禁时分,长安城笼罩在沉沉的暮色之中。
不知是白日里日头太晒,分走了夜里大部分热度,还是郝掌柜家生意做得不吉利,攒了太多的阴气。
这背靠外郭城墙、少有人光顾的偏僻坊市,离了市井喧嚣,很快透出一股诡谲的寒意来。
承天门最后一声夜鼓敲响,丰邑坊东西南北四道大门齐齐关闭,月色缓缓升向天幕,天地间仿佛只闻虫鸣啁啾之声。
一入夜,店内便没有人员继续走动了,麻大亲自过来,送了几盏牛酪浆,又添了好些火烛和熏香,陪着二人聊了会儿天,忍到眼皮上下止不住地打架,才龇着大牙恋恋不舍地离去。
达奚盈盈与崔淼一起用完晚饭,各自洗去身上的疲惫,回到榻上,几乎倒头就睡。
两人所住的东厢房是这院里布置得最为豪奢的客房,屋外有一棵槐树,枝繁叶茂,树冠亭亭如华盖。
白日供人歇脚,消暑纳凉,但到夜晚,明月既出,浓密枝叶尽数投照在紧闭的窗棂上,影影绰绰,像是晃着几具无头人尸。
子时刚过两刻,耳畔传来一声尖厉的嘶鸣,达奚盈盈猛然从梦中惊醒,想起如今身在何处,便再也入不了眠了。
既然睡不着,干脆披衣下床,学着古人秉烛夜游。
外间崔淼正巧翻了个身,呼吸匀速而平缓。
达奚盈盈脚步放得很轻,找到火镰点燃铜油短灯,小心托于自己身前,一手执灯,一手挡风,再一寸一寸朝门口的方向挪去。
因为怀疑郝家店肆有些蹊跷,她提前在大门空地周围布置了一圈暗咒,用犬狗唾液、生蒜汁混着玳瑁甲壳搅弄成水,撒在地上,可以看到有妖物留下的脚印。
这法子是她去岁误打误撞琢磨出来的,难度不高,用来对付一般的鬼祟足以,之所以没有告诉崔淼,只是怕他心生怯意,在麻大面前露馅。
八月初秋的深夜,微风带了几分甩不掉的燥意。
达奚盈盈推门而出,左右两侧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于是松了口气,半蹲下身,举起铜灯对着空地仔仔细细探查起来。
地上积尘甚厚,除了落叶和人发,分明不见任何异样。
难道是直觉有误?郝掌柜家并无妖邪作祟?
达奚盈盈心底泛起嘀咕,敛起衣裾走下台阶,围着小院又再详尽检查了一圈,确定并无任何邪祟闯入的迹象,才放下心,沿着原路返回。
子时过半,天色仍旧很暗,灯烛照不亮脚下的三分地,只剩下微弱的光芒勉强能够视物。
达奚盈盈走至门前,手还没有碰到铜锁,无端起了一股妖风,手中的铜灯倏忽灭了。
黑夜里视线一旦受阻,听觉即会变得异常灵敏,飞鸟尽藏,人迹更是不知所踪。
整座院子像是一副钉死了的棺材,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