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越枫林
“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知道你家小姐在哪。”
一而再再而三被他们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哪,任她脾气再怎么不错,这会儿也凌厉了起来。
指着褐柄白折扇距他们的眼睛只有一寸,柳静姝转头看向关鹤——人说到底还是被关在关鹤手里的,若要挑开蒙着他们眼睛的布,基于一些基本的道义,她还是先问问东道主为好。
摇曳火光里,关鹤神色尴尬,硬挤出一个笑,磕磕巴巴道:“都、都行,您……呃,你,你想挑开就挑开,不用过问我们的意见。”
扇与布之间的一寸距离,恰好能看见邬渡春老实巴交地举着火折子站在一边。方寸空隙里能看见他脸上挂着和关鹤一模一样的尴尬。
配上他庄严肃穆的动作,有着几分滑稽。
与他对立而战的池霁懒懒抱手,站在一边,在这个他主导的“犯上作乱”里,他不可置否地匿了起来,看着这场好戏。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柳静姝知道太多有关撼林偿花帮的事。不论是六年前,还是更早。
至于同样知道六年前的事的……沈牧仪。
他将视线挪到了沈牧仪身上,便看见柳静姝朝这人看去,眼神大概是在说:我把布挑了?
一时心绪复杂,随即冷嗤了声。
不过没人听到他这声冷嗤,因为,那两个文家人叫嚷起来了。
“耳坠子!你带着的那副坠子,是用当年皇上赐给文家的红玉做的!”
两人忽猛的挣扎起来,这几日,他们饱受文岚枫和邬渡春的魔音摧残,成了两只软虾,大概是此行浔栖的目标人物自己撞来了,他们一下又有劲儿了。
恰恰好沈牧仪朝柳静姝点了下头,折扇末端各上挑一下,那黑布就轻而易举地落了下来。
柳静姝板着脸凑近这两人,说:“我那对坠子不过是路上随手买的,怎么就成了什么皇上赐给你们文家的东西?”
她一手摸了摸早就空空如也的耳朵,又道:“再说了,那么贵重的东西,若真要流落到了街头,你们文家还有这个脸面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长久遮在昏暗下的两双眼睛乍然见到光亮,极不适应。
两人瑟缩了下,未能在这短暂的一瞬里适应火光,闭着眼梗着脖子呛道:“都是沈家的错!”
柳静姝一惊,下意识就上上手捂住这两人的嘴。
肩膀却被身后人按住,沈牧仪袭身上来,站在她身后,声音还算温和,颇感兴趣地说:“没事,让他们说,曲水亭的掌柜,不是外人。”
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进门得知曲水亭非是她想的那样,是池霁手里的产业时,自然而然地将关鹤三人排出了“自己人”的范围内。
她的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刚想开口表明歉意,却看见曲水亭“掌柜”关鹤,急急忙忙摆起手来,摇得堪比风火轮。
“没事没事,不用在意我们,不用在意。”
三人不知何时并立在了一起,就连看起来无比冷艳的大姐姐文岚枫,都抱着琴站在一边,挂上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假笑。
柳静姝皱了眉,总觉得这三人有点子怪。
对面,那两人听到沈牧仪的声音,一下子更激烈起来:“呵,是沈二公子啊。”
阴阳怪气的调子和文迹渊如出一辙。
“是我,如何?”他侧身站到了柳静姝身前,“难不成你们又想说,是我爹娘将你们家大小姐弄丢了的?”
“沈兆元和贺春雪?”其中一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过两个假模假式的卑鄙小人罢了!”
“当年家主承蒙先帝恩宠!为不负皇恩,他将临近盆产的夫人交托于你们沈家!家主当年念及沈兆元有伤在身,驱兵去捉那前朝余孽前,还特意命府上人送来许多补品!”
“可你们沈家是如何对家主的?济塘那时候早已太平,多少人睡觉时甚至都可以夜不闭户!沈兆元和贺春雪居然说孩子就在大街上丢了?”
“倒不如你们沈家直接说孩子是你们蓄意弄丢的!也好过编造这样一个荒唐的借口来推脱!”
沈牧仪听见他们对自己爹娘出言不逊,当即冷了脸。二三岁时在济塘的记忆约莫还有一点,可他根本不记得济塘何时太平到了能夜不闭户的程度。
文家虽后来与沈家再不来往,但他对那位文夫人还有一点印象。
弱柳扶风、面含病色。统统都能用来描绘那位文夫人。
他捏紧了拳,良好的修养封住了他滚涌的怒火。身后,柳静姝扶上了他的胳膊。
一如曾经每次,他在雷声中微颤那样。
“你们如今几岁?”她问。
两人缓缓睁开眼睛,火光已经逐渐被他们适应,他们的眼前一片晕眩,说:“十六,怎么?”
他们的脸庞尚且稚嫩,就和他们那个听风就是雨的脑子一样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