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上的红绸子
01
阿铁看着地上被屎尿浸泡的尸体,怔怔道:“这下子熄火了……”
他忽然扫一眼沈愁绝和花似雪,问:“你们是不是疯子?”
怎么还骂人呢?
花似雪摇头,见沈愁绝没摇头,又替他摇了摇。
阿铁还没完,继续问:“你们是不是傻子?”
还骂?
花似雪摇了摇头,见沈愁绝没摇,又替他摇了摇。
阿铁正要开口,花似雪忙道:“我们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更不是聋子呆子瞎子。”
阿铁道:“既然你们不是傻子不是疯子更不是聋子呆子瞎子,那你们为什么还不跑?等那几个孙子找了人来,你们想跑也不行了。”
沈愁绝转身就走,走到小黑身边,利落翻身上马。
路过花似雪身边时,他忽然伸出手:“上来。”
花似雪摇头:“我不走。”
沈愁绝一针见血地道:“你留在这里也没用。”
花似雪道:“没用我也要留下。”
看着阿铁,她仿佛看到自己,看到那些可怜的老人孩子,她仿佛看到自己。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她与他们是同一等。
同一等的意思就是:被压迫的是他们,被剥削的是他们,被人践踏的是他们,被随时牺牲的也是他们!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烧死!
沈愁绝道:“我们去搬救兵。”
花似雪眼神一亮:“那我在这里照顾他们,等你找帮手来,好不好?”
沈愁绝道:“你不怕?”
花似雪点头:“怕归怕,但有些事,就算是怕,也一定要去做的,对么?”
沈愁绝已离开,却留下小黑陪着他,见小黑如见沈愁绝,这令她安心不少。
到得半夜时,村里四处燃起火把,将半空映得通红。
花似雪和阿铁拎着绣落的铲子、锄头跑出院子时,只见黄泥小道有十几个人在忙着,他们架起柴火,烧着大锅,锅里也不知煮着什么,只见雾气冲天。
花似雪长长松一口气,激动道:“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阿铁比他更激动,像是看见天仙下凡似的,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双手不住颤抖:“活菩萨……活菩萨来救我们了……”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菩萨。
阿铁看见了他的菩萨。
是一个白衣黑发的俊雅的男子,他表情温和而宁静,不笑时嘴角也微微上扬,无论谁看到他,都一定会觉得亲切,不由自主放下防备。
“你们不会死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伸手扶阿铁时,阿铁下意识往后缩,生怕手上的泥垢染脏了他,他却丝毫不在意,温和地道:“没关系。”
阿铁才敢将手伸出去。
那双又认真,又温和地目光看向花似雪时,花似雪别开眼睛,假装正在看别处。
她往东边看了一会,又往西边看了一会,没有看见沈愁绝的身影。
“他走了。”温玉山善解人意地道。
“他去哪里了?”花似雪抻长脖子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
温玉山道:“那些官兵会找他的麻烦,他若留在这里,很麻烦。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
花似雪暗暗松了口气,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同时又松了口气:还好走掉了,像他那样好的人,绝对不能死!
温玉山道:“我派让人送你回家。”
花似雪行了一礼,客气又疏离:“多谢二爷好意,不用了。”
温玉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再说话。
下半夜,村里七八口大锅,有的熬粥,有的熬药,还有四五名名大夫也来帮忙诊治。
其他人帮帮修葺屋子,修门窗,给这些可怜人换了又软又干净的床。他们仿佛一下子从地狱飞上了天堂,好几日没缓过神来。
花似雪也帮着喂药、送饭,忙得不可开交。
天色朦胧时,村里忽然来了一大群搭弓跨刀的官兵,他们已将村口堵死,连一只耗子都跑不出去。
其他人看见这阵仗难免有几分恐惧,但没有温玉山的命令,他们依旧各司其职,仿佛没看见这些凶神恶煞的官兵似的。
花似雪有些惴惴不安,抻长脖子往外村口瞧。
她瞧见马上那位满脸横肉的官兵老爷用刀尖对准温玉山,几乎要戳到他脸上,温玉山一动不动,也不知在说什么。
花似雪正担心,忽见一道目光射来——正是昨夜那名射死总兵的弓箭手。
他的目光和箭一样锐利。
他已看见花似雪,策马到总兵身前说了几句话,总兵的眼风如刀,朝她刮来。
他的刀尖移向花似雪,嘴唇动了动。
花似雪知道他的意思,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