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雪
“那时我不懂,还以为阿姊天生便比我勇敢,是从来不怕受罚的,现如今才晓得,其实是因为她爱护我。想必真正爱护一个人就是如此,即便那人闯祸伤到了她,她也不忍心看他受罚,无论如何总想替他担下责任。”
慕容景这番话说得真诚,青鸾听着深以为然,认为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我从前有个至交好友也是如此,每每我闯下祸端,总是他替我担下罪责。有次他为我制了个匕首,因那匕首上是施了咒的,我须得先向他学会御咒才行,可我瞧那匕首好看,自作主张尝试破咒,匕首失控冲向我时,是他替我挡下了,为此他还受了伤。”
说到这里青鸾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论过去多久,每当她回忆起这桩往事时,心脏都会不自觉漏跳一拍。
那时候匕首离她的面门只有几寸远,她呆在原地居然忘了闪避,帝宣想必也是慌了神,顾不得拈诀施法,飞身扑过来生生用手握住了匕首。
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他却顾不上自己,只是一味紧张着她,切声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毫发未损,看起来却比受了伤的帝宣还要痛苦还要难过,抚住他的胳膊失声地哭,埋下脑袋把眼泪啪嗒啪嗒甩在帝宣的衣袖上,被帝宣嘲笑哭得像条蚯蚓。
帝宣向来喜欢这种无厘头的比喻,譬如在青鸾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会笑着说她欢喜得像颗圆润的桃子,在她死活学不会某个简单的术法时,板着脸说她笨得像个灰扑扑的地瓜,以往这种时候青鸾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缠着帝宣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到底为什么她高兴的时候像桃子,笨拙的模样像地瓜,她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些奇怪的比喻之间到底有何关联,且实在没法子不在意,像桃子便像桃子吧,何以还是颗圆润的桃子?
然而那次帝宣形容她哭得像蚯蚓,她却哽咽着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抽抽嗒嗒间看见她滴在帝宣袖上的泪痕,恍然觉得那些泪痕的确很像蚯蚓,彼时她虽然哭得十分伤心,却还是在专心啜泣之余,分出神来想了想,原来每次帝宣那些奇怪的比喻,并不是无厘头的,竟然是有根据的。
想来因着母子连心,帝宣受伤不到一刻钟,尚在宽慰慌张落泪的青鸾,焕鸢夫人便已从天上的仙府杀到,在看见帝宣掌心深可见骨的伤痕时,她的面色沉了一沉,转头看见缩到一旁哭得皱皱巴巴的青鸾时,她的面色已经沉得堪比九重天上墨汁一般黑得透亮的夜色了。
帝宣转而安慰母亲,这种程度的刀伤,即使伤得再深,也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于他而言根本无碍,况且是他自己试用新锻造出来的匕首时,不小心误伤了自己,怨不得旁人。
听他这样说,焕鸢夫人这才将锁定在青鸾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青鸾毫不怀疑,倘若让焕鸢夫人知道是她将帝宣伤成这样,恐怕这位夫人立时便要同自己拼命。
想来那时候的帝宣之于她,便如小时候的慕容雪之于慕容景,不仅仅是身边亲近的人,某种程度来说他已经抽象化为一种安全感,一种让她肆意任性的底气。
“我那位好友,他当真是极好的。”青鸾从回忆中抽身,吸了吸鼻子道:“他同你阿姊一样,分明是我伤了他,他却替我担了罪责,想来这样敢于担责袒护他人的人,即便经历了一些不堪往事,纵使物是人非,他的赤诚之心也是永远不变的,我深信我的朋友是这样,相信你的阿姊也是这样。”
显然慕容景因着青鸾的这一番安慰,心里好受了许多,他深深地舒了口气,好像将多日的烦忧都吐进了夜色里。
他仍旧立在那里,立在小时候无数次为母亲和阿姊点灯的瞭望台上,整个人却显得不那么萧索,不那么孤寂了。
慕容雪宫中的小宫女便是在这时候寻到城墙上来的,小姑娘八成将整个华胥宫中都走了一遭,才终于在这个寻常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找见了慕容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是公主在寝宫梅花林处备了些薄酒,请慕容景前去叙叙旧。
慕容景当即应了,与青鸾告辞后便急匆匆随那宫女而去,他面上虽瞧不出什么来,轻快的步伐却掩不住雀跃。
青鸾想了想,变回原身,化作一只青色的鸟,扑腾扑腾翅膀跟在慕容景的身后,随他一起往慕容雪寝宫的梅花林而去。
今晚没什么月色,着实黑得深沉,几盏宫灯立在梅花林的深处,映着一团团簇在一起的梅花,散发出浅浅的光晕,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包括慕容雪脸颊上淡淡的绯红。
想来她在等待慕容景的时候自己饮了些酒,待慕容景赶到时,她已喝得薄醉,倾斜身子靠着石桌,一手支颐,一手抚着桌上的酒杯轻轻摩挲。
见慕容景来了,她似乎是笑了笑,没有起身,径直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
朦胧光晕里,杯中的酒泛着涟漪,慕容雪的手腕白得有点不真实,再加上她的目光里有一种非亲非疏的迷离,便显得这一幕场景似真似幻,教人觉得犹在梦里。
慕容